“监狱”里的青春

发表于: 2009-08-12 17:00 1522人阅读 3人回复只看楼主 | 第1页 | 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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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纯

北海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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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人会和自己亲密的人谈起自己青春里的那些快乐时光。他们往往会这样开头“想当年，我们多快乐啊……”，或者他们这样结尾“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那些青春时光的”。
慢慢习惯了平静地倾听别人的青春，她并不附和。她知道，有的人的青春，是另外一个版本的。
青春里的绝大多数人是年轻漂亮的，即使算不上很漂亮，也是他们自己一生当中最好看的。理所当然她也是那样的。然而她的青春是活在与“丑”做斗争的自卑当中的。不明白上天还有父母为什么要给她那样的容貌。总之，在与人相处的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会谈论到她的容貌。她的容貌似乎是个很重要的话题，有人说她好看，有人说她丑。说丑的占了大多数，所以她承担了自卑。她承认她的脆弱，但是，敢问有几个稚嫩的小孩可以足够坚强地承受并非他能力所及的委屈。一个孩子本来就像一张白纸，你给涂上什么就只能是什么了。
很小的时候就有丑的意识了。小学还一年级的时候，放学和一个女同学一起回家，很漂亮的一个女同学。快到她家的时候，女同学突然对她说，我想你一定是被你爸爸妈妈捡来养的。你那么丑，你自己的爸爸妈妈生下你来就把你扔大街上了。她到现在还很奇怪，她的脸到底有多么大的魔力，竟能使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说出这样的话。
少年时期还是可以相对平静地过的。到了青春期，正是人类萌发对自身美丑认识的阶段。她的境遇，是可以想像的。女同学到了这个年纪是相对懂事的，再当面拿她的相貌来说事的情况相对少了。而男同学，现在或许她可以原谅他们的幼小调皮，但是她知道那只是大多数男人的本性。他们说，她那么丑，我们不给她入共青团了吧。男同学学科代表收她作业的时候总是非常厌弃的、不情愿的。他们甚至以与她邻桌为耻。
她本来就是个内向的孩子，那样的外部环境更使她只能蜷缩在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相信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有信仰的。那时候，一个很小就知道的童话故事在支撑着她这颗脆弱的心灵，那是安徒生的《丑小鸭》。丑小鸭在受尽磨难之后变成了白天鹅。她想她自己有一天也会变美的，只要她坚信。
女孩学习成绩本来就很好的，上了中学以后，那种绵绵不断的，愈演愈烈的委屈和痛苦的心情对她学习有所干扰。但是她知道，她真的没有其他可以施展的能力了。她唯一的出路只有好好学习，她要胜过那些嘲笑她的人。这是她能想到的对他们的无力的“报复”。
日子是不好过的。就是上课老师点到她的名字也足可以成为他们的笑料。有时候会很多人一起哄笑。他们似乎相约以这个为游戏了。
青春里总有些青春的故事。班里早恋的男女已经三三两两了。她的“恋情”也是要开展的。那个版本似乎不是绝版，大概很多青春校园里都有的。只是很不幸的，她是该剧中的女主角。班里的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牵了线”，把她和班里最帅的男生安成了“一对”。缘由大概只因为青春里的孩子们喜欢干点极端的事。美和丑是有故事的。他们会出其不意的导演剧情。女孩有天中午刚到教室，还没有坐下来，就那么站着，看着，任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那是个喜欢画漫画的男同学，她似乎激发了他的灵感，那天，她就定定地在那里站着看着满黑板的关于她和那个男生的嘲弄的漫画。眼泪有两个流向，一个，在脸上；另一个，心里。
她已经很能流眼泪了。电视剧那些哭技很好的演员她并没有崇拜。她的眼泪，在她小小的年华里，早已练就了自由流淌。那时候，女孩极少在人前流泪，也不敢回家哭。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写日记一边泪流不止。现在，流泪可以参加比赛的话，她定会胜出。听到感动的事情她会忍不住流眼泪，要是人多，想强忍住也没有办法；有时候按照养生学上的说，适当流泪会对身体有好处。照照镜子，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很快就能把眼泪流出来。
心情是愤闷委屈的。就是抬头看天空，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在心情过于悲怆的时候，女孩会一个人悄然远离人群，来到校园偏僻的小树林、春华秋实的稻田里画画。多少次，她多希望自己是一棵树，寒冬褪尽了沧桑，新春又一派新颜盎然。
学生以学习为主。整个中学她还能坚持下去。
丑小鸭变白天鹅成为她坚定不移的信念。丑小鸭什么时候变白天鹅呢？那个期限她设在了考上大学之后。她把全部热情放在了考大学。她冷漠了她的容貌也冷漠了她的青春。那个时候她误以为是自己清高。
高中换了一个学校，环境大有改观。不过她似乎对于同学的交往尤其是男同学的交往已死了心，不想再受到莫名的伤害。或者也可以说是没有交往经验，无从交往。学习是主题，一切都不重要，也没有意义。
自卑和她的本性使她越长大越温和、谦恭。一些同学会主动来与她交往，但是多数她是婉言拒绝的。她拒绝多次集体活动的邀请；拒绝和一个女同学一起回家；拒绝一封男同学的示好书……一切，等她考上大学之后吧，她想。
在青春年华里她做了什么？她早早给自己判了刑，关进了“监狱”。她以为她“出狱”的那天是她考上大学之后。但是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又一个“监狱”。
大学，如约考上了。心情有改观。但是一贯的自卑使得她坐在学校的开学典礼礼堂上仍不太敢相信自己已经考上了大学。
不至于会认为考上了大学就是美女。她知道，她的美，更大来自她的内在。首先她要努力让自己自信。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让自己自信起来。当时的方法是这样的，找一个她最欣赏的女同学，然后幻想自己就是那个同学。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位女同学很不错，她并不是美貌非凡的，却在整体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之美。她就幻想是她。她几乎等于活生生把一个自卑的、温和的自己扼杀了。她开始变得敢于直视任何人的目光，她不在乎他们的相貌有多好，甚至不在乎别人的身份地位。她主动和很多知名教授聊天，甚至还和学校校长打招呼。她一扫过去的自卑和“避世”，她积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她在班上主动承担讲课任务，她还加入了舞蹈协会，很努力地练舞，并与男同学共舞。
……
凡是一切她认为自信的人会做的事情她都做了。自信似乎在瞬时膨胀，有时候她甚至会感觉自己就像只气球，快要飘起来了。对自卑或许太过于决绝，自信仿佛又缺乏根基。过了一阵，她开始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盲目自信，是的，那个人是她吗？静下心来，她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她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是不会这样趾高气昂，无视他人的。真正的她，并不会在舞蹈协会换届选举上公然说别人的不足。
别人伤害了她，令她的整个青春人生痛苦不堪。忍受过这种痛苦，没有办法原谅她对别人的伤害——也许那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害。但是却因此找到了她盲目自信的“罪证”。“罪证”之所以可以成立，是骨子里的自卑再次复活。她变得自责。慢慢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此后，她不再像以往那样，总在期盼着出门，走出去，表现她的自信。她开始害怕出门，她在责怪自己的过错。然后开始反思她大学一个多学期来的表现，可悲地，她看到了自己一个又一个的错误。
她的情绪开始低落下来。学业也亮起了红灯。悲哀地感觉已经把路走秃了。在大学第二学期选择了休学。
学一休就是两年。
如果仅仅是休学就好了。她低落的情绪，和以往那个文静的温和的谦恭的乖巧女儿实在辨若两人。事态已经严重到父母强将她放进当地精神病院的地步。精神病，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进过精神病院，意味着什么?就像犯罪的人有了前科一样，她，也是个有“案底”的人了。在中国，尤其是相对偏僻落后的地方，精神病不同于其他任何一种疾病，是好了就会好了的。精神病，不止是一般人排斥，亲人痛苦的病，治愈了，还有“精神病史”会永生永世跟随的。
小县城实在太落后了，父母也实在太愚昧了。那个如人间地狱的精神病院对她“宣判”了——精神分裂症。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囚禁”，野蛮地输液、灌药。那个毫无人情味的环境肮脏的住院部强悍地囚禁了她的青春，并把她的青春击碎，让她无处可寻。等到她出院——出院对她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她拖着被超强药量致肥的身躯——曾经她还能在它身上感受到优美的身躯，只想藏匿荒无人烟之处。后来，由于身陷其中，她对精神和心理方面的疾病了解颇深，也在一些心理咨询师那得到了证实——她得的只是抑郁症。用一种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一场心灵的感冒”。是完全可以通过心理疏导来解决的。
只是，事实已经发生了，她真真切切地在精神病院呆过了。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这个铁打的事实很快又击倒了她，使得她更加自卑了。
青春，用自卑这所监狱紧紧地锁住了她。她以为她她很快可以从某一座监狱里逃脱，到最后她发现她无处可逃。她的监狱在她的心里。她自己把自己活生生地锁在心里：自卑的脆弱的内心。
但是，就像海明威说的，人不是生来就要被打败的。另一个不甘的内心又萌起。低迷两年后她鼓起勇气，重新走回学校。
重新走回学校，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她之前的同学还在，她另一批同学正青春年少，朝气蓬勃。甚至后来，她的前一批同学当中有一个当了她所在班级的辅导员。她一贯的自卑，连同她过强的自尊，夹击着她。老天！她已经没有退路了。于是她只有学会成长，她要成长到足够老，看破一切。她学会了平静、淡定地看待一切。不再强烈地渴求变美。美在这个时候已经被逼到了绝路，没有意义了。
开始的时候每天硬着头皮去上课，极少去参与什么，不想让生活再起什么风浪。只是偶尔路过舞协练舞场，听到那欢快强劲的音乐时，还会再次希翼一下她的青春。硬着头皮，再次走回舞场。多年以后走回她曾经重重跌倒的地方，期待再次爬起。有时候，在优美的的音乐中轻迈着舞步，一度消逝的青春似乎在闪闪复活了。
生活中风和浪总是有的。复学的三年，又发生了些事。只是，对于一个内心正日渐强大的女孩来说，也不过如此了。三年后，大学坎坎坷坷地毕了业，青春也快走近尾声了。
但是，亲爱的读者你们知道吗？丑小鸭变白天鹅的童话不是乱写的。如果这个童话也是一座“心狱”在锁着她，她愿意坐牢此生。在人群中，你很快就能感受到她的气质。如果，她愿意倾情为你跳一支舞，相信此生你不会忘得了她。她现在坚信她会一直变美下去，一直到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