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12点多,我修完脚后,便随手把剪子扔到沙发扶手上,只听‘啊’地一声,鹏飞一屁股坐在剪子上。因为屋里很黑,我和儿子又背对着背,这一切又来得如此突然,所以我俩至今也说不清怎么就这么巧。”
老宋和妻子冲到儿子眼前,只见剪子把儿子的左腿内侧扎了两个小窟窿,殷红的血把他的裤管浸湿了一小片。夫妻俩赶紧架着儿子找到一位医生家,医生为鹏飞的伤口缝了四针,裹上了纱布,并安慰老宋说:“孩子伤口不深,回去后用青霉素消消炎就行了。”老宋请邻居家卫校毕业的女孩子为鹏飞输了几天青霉素,可并未见效。
2月17日,经邻居白小管介绍,老宋带儿子去临汾市第二人民医院看病。门诊部一位姓赵的老大夫为鹏飞打开绷带一看,伤口仍未愈合且有渗出。赵大夫当即请外科副主任王赵虎、大夫韩张杰会诊,一致认为需做探查手术,遂将鹏飞收住进病房。
2月18日上午,王赵虎通知老宋为鹏飞做手术,他认为鹏飞血色素偏低,需先输300毫升血。王赵虎对正在一旁的白小管说:“你先找你姐夫,让他去找老李,老李是我们医院十几年的供血关系户,就在医院旁边住。”白小管带着老宋找到该院工作的姐夫杨某,一行人刚走出医院的大门,便碰上了“血头”李长胜。杨某就让李长胜赶紧找个与鹏飞同是A型血的,李长胜说几分钟就能找来。三四分钟后,李长胜果然带来一个小伙子。
李长胜带小伙子到外科办公室,王赵虎让韩张杰开了交叉配血单,外科当班护士赵某采了宋鹏飞的血标本,一并交给李长胜去化验室配血,徐某经镜检后,签发了无凝集、无溶血的报告单,外科护士长王某从小伙子身上抽取鲜血300毫升。
老宋他们回到病房不久,李长胜便带着卖血的小伙子来要钱,称300毫升血是300元,还要交10元介绍费。又过了一会儿,护士来给鹏飞输血,卖血者身上的300毫升A型血就这样缓缓流入了鹏飞的静脉。
下午4时,鹏飞被推进手术室,主刀医生是王赵虎,助手是韩张杰。淳朴、善良的宋希善夫妇在手术室外忐忑不安地默默祈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宋紧揪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术室的门开了,王赵虎满身满脸都是血,他哆哆嗦嗦地走到老宋面前:“孩子怕是不行了。”老宋忙问:“怎么回事?”“我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孩子动脉血管破裂,喷了2000毫升血,几个人上去血都止不住,怎么办?”如山般坚强的老宋对两腿打颤的王赵虎只说了一句话:“你把胆子放正,沉住气,无论如何也要抢救孩子!”
为抢救鹏飞,手术室护士张某根据麻醉师郭某和王赵虎、韩张杰的口头医嘱,又分两次从卖血的小伙子身上抽取鲜血1050毫升,输给鹏飞。至此,鹏飞总共从这个卖血者身上输了1350毫升血!
医生沉重地向老宋透露了一个连他也不敢相信的诊断。
2月21日,王赵虎查房时,发现鹏飞患肢足背动脉搏动不明显,担心患肢动脉有血栓,留下后遗症,让老宋赶紧带孩子转院治疗。
老宋和妻子合计,孩子的病再也不能耽误了,乾脆上北京!
2月22日早晨,一家人出了北京站,便直奔304医院。急诊室常大夫为鹏飞打开石膏重新固定,说是还得住院动手术。住院后,鹏飞由吴克俭大夫负责。
主治大夫为鹏飞仔细检查后认为,鹏飞的伤腿动脉有陈旧性破裂,很可能是手术时造成的,要等伤口吻合后才能做手术,手术前还得做个造影。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直到星期四,也没人通知鹏飞去做造影。星期五,吴大夫通知老宋:“通过住院时进行的血液检查,你孩子有传染病,必须转院治疗,你们再去地坛医院验个血吧。
老宋带着孩子来到地坛医院,徐克沂大夫为鹏飞检查后,又让他去防疫站验血。当他们返回304医院时,鹏飞住的病房已被消毒、封闭起来,不让他住了。没办法,老宋只好让孩子躺在楼道里停放的平车上,自己和老伴在地上对付了一宿。
第二天,医务科长让常大夫找老宋谈话。常大夫脸上已不见了平日的自信和笑容,他沉重地向老宋透露了一个连他也不敢相信的诊断:鹏飞带有艾滋病毒!
“艾滋病的传播主要是性、血液和母婴这三个途径,你们一家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孩子这病,很可能是输血感染造成的。你得抓紧调查取证,准备打官司了。”
接收老宋委托的北京和平法律事物所马上意识到这是一起罕见的因非法才血造成血源感染艾滋病的恶性案件,被感染者可能不止一人,他们立即向公安部、卫生部发出重大疫情报告。公安部、卫生部非常重视,分别向山西省以及临汾地区有关部门下达了指示。
接到紧急通知的临汾地区公安处迅速行动,很快找到了"血头”李长胜。据李交待,给鹏飞输血的人是文某,但他一口咬定不知其去向。
为查找文某,临汾地区公安处向所属各级公安机关发出协查通报。3月28日,临汾市拘留所告知,他们那里有个犯罪嫌疑人叫文某,是因盗窃被抓获的。师科长让李长胜和老宋立即前往辨认,此人正是文某!
临汾地区中心血站对文某采血化验,很快证实文某是艾滋病毒携带者!这起血液感染艾滋病的重大案件,终于找到了源头!从临汾驱车140公里,记者在大宁县黄土高坡上一座简陋的窑洞里,见到了文某的父母,了解到文某的一些情况:文某今年18岁,是文家的长子,1996年9月,与母亲吵嘴后离家出走。因其仅有小学五年级文化程度,只会当小工,挣不到什么钱,遂栖身于临汾火车站,结识了一个河南“血头”,成为其手下众多“管子”中的一个。
据其父称,文某不吸毒,不玩女人、不搞同性恋,如何患有艾滋病不得而知,但他曾去临汾五一路血站(已被查封)卖血,抽血者将3个人的血溶在一起,提取有效成份后,又输回卖血者体内。故其感染原因虽尚无定论,但血液交叉感染的可能性很大。
1998年4月,临汾市卫生局通过调查了解,作出了事故报告,判定“临汾市第二人民医院违反了1993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令》第29号输血管理的有关规定,发生输血事故,造成病毒扩散的恶果”,并对有关责任者进行了处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目前,宋鹏飞仍在北京地坛医院治疗。多次出国考察、对艾滋病颇有研究的性传播疾病防治中心主任徐克沂大夫主持对鹏飞的治疗,他为鹏飞采取了美国华人学者何大一发明的“鸡尾酒疗法”。但这些药物皆为美国进口,一副药高达1200多美元,每年需13万人民币,如按宋鹏飞存活到50岁计,药费需400多万。
鹏飞服药两个月后,血液中艾滋病毒从30万下降到50,疗效显著,但如此昂贵的费用,老宋一家却根本无力承担。
7月21日,老宋和和平法律事物所的法律工作者再赴山西,进行索赔谈判。他们根据不可间断的医药费、辅助治疗费等诸多因素,提出了900万元的赔偿要求,希望通过诉外调解来解决。第一轮谈判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双方的意想如何靠拢,看来还需付出艰苦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