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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版《神雕侠侣》:烟花散尽(作家出版社出版)

发表于: 2008-04-24 00:52 32668人阅读 108人回复 只看楼主 | 第6页 | 最后一页

    北海通

    精华4
    6三峡之旅

    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路引和叶小曼从武汉坐长途大巴到奉节,然后坐船沿江迤逦下行。
    三峡西起四川奉节白帝城,东至湖北宜昌南津关,全长二百零四公里。路引与叶小曼在船上凭栏而立,江风啸啸,两岸危崖回绕,水秀云高,湍急的流水汹涌地向东奔流而去。船至白帝城,路引想起三国时刘备亲征东吴,兵败后退守于此,不久病逝,临终前将其子刘禅托付与诸葛亮,这里就是从前的“白帝托孤”之地。杜甫曾有《蜀相》诗云:“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路引在心头默念着“长使英雄泪满襟”这七个字,想着诸葛亮的忠义和智谋,怀想一千八百多年前三国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的伟烈功绩,心中激荡不已。
    船过瞿塘峡,峡谷西口两岸峰崖对峙,宛似巨门矗立江边,峡口上刻着五个大字“夔门天下雄”。峡谷内水面仅宽一百米许,长江激流咆哮腾涌,壮美异常。巫峡西起巫山县大宁河,东至湖北巴东县官渡口,长四十四公里。巫峡怪石嶙峋,山峰突兀,与瞿塘峡的险峻雄伟相比,这一带倒显得秀丽清幽。巫山一带奇峰迭出,陆游诗云“十二巫山见九峰”,其中神女峰的传说由来已久,路引记得大二下学期选修的《古代文学选》中有载,神女峰最早的出处是曾写下《九辩》的绝代美男子宋玉,其《高唐赋》就写过楚王与神女在巫山相会之事,先民口口相传,流传至今。路引在遥想宋玉的丰神俊貌,叶小曼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手在默默地点数那九座各有来历的山峰,但数来数去只有八个山峰,还有一座怎么也找不出来。她摇着路引的胳膊说:“传说骗人的,怎么说有九座山峰,可是眼前分明只有八座嘛。”
    路引一时沉浸在缅怀远古的遐想当中,怅然地说了句:“要是再过得三五年,三峡截了流,大坝建好之后,水平面会上涨上百米,只怕到时连一座山峰都见不到了。”叶小曼听了,想起“繁华尽灭、物是人非”这八个字,想到三峡截流和他们缥缈的未来,心中难过,放开了他胳膊,身子随着浪涛的推涌,摇晃得厉害。
    这时,船上的广播在放《三峡,我的家乡》。曲末,播音员说,前面不远处就是香溪口了,那里有一座小城,现在的人称之为昭君村,相传为西汉明妃王昭君的故里。路引从怀古思远中回过神来,察觉到叶小曼有点不对劲,从身后环搂着她,双手扶拦,问她:“小曼,你怎么了?”叶小曼双唇紧抿,眼神幽怨。路引料到她必定是想起毕业之后的事情,故而心中感伤,逗她说:“哎,要是宋玉和王昭君能成一对,那倒是天造地设。”
    叶小曼微叹道:“你真是乱点鸳鸯谱,王昭君出生那时,宋玉都几百岁了,那怎么成?再说他们就算出生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地方,也未必能相爱。”
    路引柔声对她说:“小曼,还是咱们在一起的好。”
    叶小曼反身搂着他脖子,静靠在他肩膊上,一会儿觉得伤感无限,一会儿又觉得甜蜜无比。
    风声飒飒,江风把两岸的树林吹得如同秋天稻田里的麦浪。夕阳从山间峡谷中穿过,照落在两人身上,仿佛远处楚王峰与神女峰映在水中的倒影,宛如一对仙侣。
    时至黄昏,两人在甲板上吃了点干粮,船入以险闻名的西陵峡。西陵峡西起香溪口,东至宜昌南津关,全长七十六公里,是三峡中最长的一段,航道曲折迂回,水急滩多,风大浪巨。叶小曼微微有点晕船,路引扶她回至舱中。两人住的是个一等舱,舱中只有一张上下架床和一个小小的卫生间,房门一关,顿时显得与世隔绝般的清静。路引帮叶小曼脱了鞋,扶她上床,为她盖好被子之后,坐在她身侧,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不一会,见她合眼睡去,他翻了翻舱里免费发送的报纸,不久睡意来袭,便爬上上铺,和衣而眠。睡了一会,舱中微感闷热,他又穿着厚厚的牛仔裤,翻来覆去地愣是睡不着,他探头往下瞄了一眼,见叶小曼已然熟睡,索性脱去裤子和衬衣,身上只剩一件内裤,这才钻进被窝里呼呼大睡。
    夜半时分,路引在酣眠中依稀感觉有人在唤他,声若柔丝,断断续续,但他实在是太困了,眼皮像被灌铅了似的有千斤的沉重,怎么也睁不开眼。半梦半醒之间,路引感到身上像是有条蟒蛇缠绕着他,那条大蛇温柔缱绻,在他身上游走不停,似是正在跟他嬉戏玩耍。忽然,他感到胸口上微微一阵刺痛,便醒了过来。原来是叶小曼这孩子爬了上来调皮捣蛋。路引问她:“小曼,你怎么上来了?”
    叶小曼婴儿般在他耳边喃喃细语:“傻孩子别动,我在做小草莓。”她侧卧在路引身边,双唇紧贴在他肩膀处,吸出了四个鲜红色的吻痕,宛如四枚熟透的草莓。她一边吮吸着他的肌肤,双手也不闲着,在他前胸后背滑行不定。她的外衣不知什么时候已脱去,只穿了贴身的内衣,路引的胸膛、肚腹、大腿处紧挨着她的身体,所触之处一片温软。他闻到她身上的幽香,双手环抱着她娇软轻盈的身子,伸掌抚着她滑如凝脂的肌肤,犹如抚摸着一块光洁温热的暖玉,只感焚身似火,情不自禁地向她吻去。叶小曼樱唇一张,与路引两舌交融,手臂从他双臂间穿过,紧搂着他,双腿有如藤本绞杀植物般环绕在他腰间。正当两人皆心醉神迷不能自持间,忽然,路引喉头微微痉挛,接着两腿间一阵抽搐,正在他体内左冲右突的岩浆像是突然间找到了出口,火山爆发般喷发了出来,又如决堤的黄河般一泻千里,一股巨大的热流迅速地向全身蔓延,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流遍他的五脏六腑。叶小曼一直沉浸在与路引的缠绵中,突然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似有所悟,“啊”地惊呼一声,一把推开他,起身跳下了床,回到下铺,用被子把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少顷,路引面红耳赤地说:“小曼,我,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傻孩子不许下来,我玩够了,要睡觉了,你也快点睡吧。”
    “噢。”路引应了一声,回想着刚才那种令人心驰神荡的销魂滋味,有几分甜蜜、几分畅快,又有几分沮丧、几分懊恼,不多久就甜甜睡去,一夜无梦。晚上江风刮得厉害,像匹孤猿般哀号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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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76楼 2008-05-01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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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7九畹溪漂流

    翌日天明时分,路引和叶小曼在宜昌下了船,他们去看了看三峡大坝,在宜昌城内的主干道上逛了一圈,末了,窜进三峡大学里去听讲座。讲座是关于电子方面的,两人均感无味至极,打听到此去不远有个叫九畹溪的地方可以乘皮划艇漂流,就兴致勃勃地搭车去了。
    车子在山间回旋盘转,但见溪水流泉绕山四布,或透峡下倾,或在谷底潺潺而流。车子循溪北转,水石渐幽。两小时后,车到九畹溪漂流起点处。两人购了票,穿了厚厚的救生衣,戴着竹蔑编成的头盔,领了两把木桨,来到溪边下水处。一条宽窄从五米到数十米不等的溪流自北向南旖旎下行,溪水一泓深碧如玉。两人上了一条皮划艇,岸边的工作人员待他们坐稳,用力一推,小艇摇摇晃晃地顺着水流缓缓滑行。叶小曼抓住木桨并不动弹,只任由流水冲艇而行。路引拨了几下浆,小艇飞快地越过一片茂盛的竹林,眼前视线顿时大为开阔,远山如黛,峡谷两岸竹树森郁,九畹溪如同一缕蓝烟般飘荡在幽深的谷底,水清谷幽,秀美绝伦。
    下午三四时的阳光从遮天蔽日的杉树与峡谷缝中透射而过,洒在水面之上,光斑闪闪。漂流的起始阶段,溪流甚缓,山谷中的小瀑布滴翠流银,飞泻而下,两人在艇中坐着静静细看,后面游客的艇子后发先至,从他们艇旁轻快地漂过。过了约摸四十分钟,下滑坡度陡增,水流变得湍急起来。溪水险窄处有如玉潭奔雷,宽阔处壮观如黄河入海,他们乘坐的艇子一次又一次地从激流中穿过,水花四溅,两人全身上下皆被打湿。时值酷暑,身子被水打湿也不觉冷,只感透爽无比。在一个水流急劲的谷口,两人的艇子被冲到横于水中的两石之间,卡住了,怎么也过不去。这时一个全副武装的救生员吹了一声响哨,朝他们俩挥了挥手,持一根长竹竿像只灵猴般从岸边的巨石中攀援跳跃而至。那人来得近了,路引见他全身肌肉虬扎,肤色黝黑,站在一石之上,有如铁塔般魁实壮健。来者伸出手中竹竿让路引抓住,然后用力把他们的艇子往水里牵引,使艇子离开卡口,得以顺流而下。
    得脱隘口,两人的艇子回到航道,开始缓缓滑动,路引转身朝那救生员竖起大姆指,高声说道:“大哥,你长得好强壮啊!”那人听了,脸露得意之情,在急流中的巨石之上做了个健美运动员参赛时展示身材的动作,阳光直射其背,逆光中,他的身躯矫健至极。路引与叶小曼拱手答谢,乘艇大笑下漂。那山中壮汉是个淳朴之人,也冲两人挥手道别,脸上带着憨厚而满足的笑容。
    来到一处水流平缓、林荫如蔽的溪中腹地,两人见这里溪浅滩平,水面辽阔,谷中的古树奇伟挺拔,很是好看,便把艇泊了岸,小憩片刻。叶小曼见衣衫鞋袜都湿了,索性脱了鞋跳到溪水里,翻开水里的石块抓螃蟹。路引也跟她下到水里。他抓螃蟹的功夫可比叶小曼高许多,不多久就抓到两只青灰色的小河蟹,笑嘻嘻地拿去给她看。她高兴地捧着两只缩起来一动不动的螃蟹,说:“哎,它们俩是一对的吧?你说,给它们起个什么名字好?”
    路引不假思索地说:“蟹公蟹婆。”
    叶小曼额头微皱,说:“难听死了,我看还是叫路大和路二的好。”路引微微一笑,拿起小艇上的一个矿泉水瓶,放到水中,不多久便已装满了一瓶,他咕嘟咕嘟地喝了半瓶,把瓶子递给叶小曼,说:“你这么喜欢这两只小螃蟹,不如把它们带回武汉吧。”
    叶小曼接过水瓶,浅喝了两小口,说:“这里的水真甜,比那个‘农妇山前有点田’好多了。这两只小螃蟹,还是把它们留在这里的好,你看,像那对蜻蜓一样。”路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对蓝色的蜻蜓上下相叠,连在一起,颉颃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它们在水中轻轻一点,轻盈地掠过那些布满阳光的紫薇花丛,然后朝溪水之畔的幽谷深处飞去了。
    傍晚五时半左右,暮色已现,两人把艇中之水舀出,把小艇推至溪水中央,上了艇,划着桨,依着水流的推动往下漂去。平缓的水流延续了三四里路之后,在一个向东的转弯处,复又变得湍急起来。在一个激流不断的险滩,小艇自上而下被水冲得凌空而起,叶小曼在艇中把持不定,身子离艇向水中跌落。路引见状,也不顾水势急猛,从艇中跃出,双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揽进自己怀中,以身躯护住了她,两人一齐落入水中。幸好急流把他们俩向前推,刚好避开那堆在水中突兀的坚硬河石,他们身上穿着救生衣,撞在软软的皮划艇上,没有受什么重伤。不过路引手肘、膝盖、脚背均被河中礁石划伤,叶小曼的手臂也被划出了血丝。路引把叶小曼托上小艇,正想从水中一跃而上,不料身后一只皮划艇急速滑至,被水冲得腾空而起,落下时正好撞中他们的小艇。叶小曼连人带艇被这么一撞,随一旁的小艇飞快地往下游漂去,路引却已落入水中,不知去向。叶小曼水性不好,不敢像路引那般跳进激流之中,只得任由自己乘坐的艇子顺水漂流。直到小艇在溪道转弯处,仍未见路引露出水面来,刹时脸如死灰。那只肇事的小艇之上坐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妇,见此情形,也是爱莫能助。
    路引落水时情知势险,四肢不断地被坚石碰撞,被水流往下直冲,根本来不及探头呼吸。危急中,他双手触到一丛水中灌木,死死扯住,那灌木也甚是坚牢,并未被扯断。他抓住灌枝,露出水面来换了一口气,身子被水流推得笔直,在下坠的水中似一根树干。他见水势迅急,下坠之势猛恶,假若就此松手,说不定小命不保。这时从上游乘艇下漂的游客相继从他身旁掠过,莫不为他捏了一把汗。路引细察水面,见灌木连成一片,一直长到岸边,于是一手握住一把灌木,另一只手去摸索水中的其他灌丛,握实了,使劲拔一下,试探到这些灌木都扎根甚深,不至于承受不住自己的体重及下冲之势,左右手互换,不断地向岸边的灌木靠近。经过这么五六次的换手,他离岸只有七八米远了,但他的身体已被水中的灌丛荆棘刺得遍体鳞伤。在离岸还有两三米远的地方,水势已缓,他双脚也已触到溪底卵石,便放开灌枝,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三两下就游上了岸。上岸后,他瘫坐在礁石上,不住口地直叹“好险,好险”。片刻之后,他起身察看伤情,发觉胳膊、大腿多处被划破,幸好穿着厚实的牛仔裤和救生衣,不然伤痕定然更深,由于旅游鞋放进防水袋之中,双脚没有保护,伤势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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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77楼 2008-05-01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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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他在岸上休息了十来分钟,开始向从上游漂下来的皮划艇求救,无奈水势太急,艇子一漂就过,根本来不及泊岸。他只好沿着岸边的礁石,越荆林灌丛而下。由于脚伤行动不便,行进得颇为缓慢。他想起《徐宏祖游记》里有载,徐霞客当年在湖南探幽揽胜时在江边遇贼人打劫,强盗们洗劫一空之后将他赤身裸体地抛入江中,徐亦与仆人失散,幸好得人救起,施与衣裤,那时他身上仅剩一根盘束头发的银钗,自己这遭遇可又比他强了许多。他身上皆为小伤,全不放在心上,只是记挂着叶小曼,不知她是否安全,颇为忧急。
    他又再跋涉了半个小时,来到一个水势平缓之处,天色已变得昏暗。这时上游又漂来一只皮划艇,他高声向艇上的来人求救。艇中坐着两条伟岸大汉,他们的身高块头比刚才助他脱离隘口的那个汉子还要高大魁梧。两大汉中的一人伸出一只木桨,让路引抓住了,路引用力一拉,他们的小艇靠了岸。路引简略地向他们叙述了自己落水的情形,伸浆的那个大汉扶他上了艇子,三人同渡,向下游漂去。两大汉天生神力,臂力惊人,小艇被他们调拨得宛转自如,再凶险的水势也轻轻巧巧地过了,路引一问,才知这二人是武汉体育学院皮划艇专业毕业的运动员,是上届七星国际越野挑战赛的三甲选手。再过得十来分钟,小艇漂到了终点,一大汉扶路引下了艇。终点处停泊着数以千计的皮划艇,成功登岸的游客们大都全身上下湿了个透,黑漆的峡谷全靠几盏昏黄的电灯照明。
    路引四处张望,突然看见叶小曼凄楚无依地站在泊艇处的浅滩中,晚风轻拂,几缕干了的秀发在风中凌乱地飘舞,他大喊“小曼!”这一声呼喊,于叶小曼听来不亚于天籁之音。她回过头来,看见路引的笑脸,喜极而泣。
    从谷底上至山顶尚有半个小时的山路要攀登,两大汉见路引脚伤行走不便,一人背着走一程,轮换了两趟,把他背上了山顶,叶小曼在一旁感激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登顶后,两大汉与路引握手作别。路引这时才见到叶小曼光着脚丫,脚板满是泥浆,只有两只脚踝依然晶莹剔透。
    路引笑问:“咱俩的鞋呢?”
    “早被冲跑了,你能把命捡回来就不错了。还好钱包没放进那个防水袋,不过钱都被打湿了。”
    路引摸了摸裤兜,说:“我的也是,全湿透了。”
    山顶有旅店、小卖部,两人从险象环生的峡谷漂流回到文明世界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两双五元钱一双的草鞋,草鞋式样简洁,但结实牢固,光着脚丫穿起来别有一番风韵。路引大腿小腿多处划伤,原来的牛仔裤也已划破,他只得买了一条短裤穿上。不少游客的遭遇与路叶二人相同,途中见了,大家相视一笑。找到那辆从宜昌开来的专线旅游车,两人取了行李包,就去寻医务室。路引在医务室包扎清洗好伤口,双腿上贴满了创可贴,脚踝处还扎着纱布,穿着短裤和草鞋趑趄而行,情形非常古怪滑稽。叶小曼去买了些煎土豆、玉米来与他充饥。
    车子把游客送到宜昌的荔湾酒店时已是深夜,一车旅客都感饥肠辘辘、疲劳不堪,惊险刺激的九畹溪之旅宣告结束。
    路引在酒店柜台处填写住宿登记表时,适才搭救他的两条大汉现身,叶小曼邀请两位大汉与他们一起用餐。两大汉也不推拒,不过饭后却抢先一步结了账。那位肤色更为黝黑的大汉对路叶二人说:“小兄弟,小公主,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踏着月色,大步流星地赶往宜昌火车站去了。路引对着两位大侠飘然远去的背影怔怔发呆,心中被他们豪迈侠义的风骨感动得久久不能平静。
    上到客房,叶小曼扶路引到洗浴室简单地清洗了一下,出来之后再帮他细细地抹拭伤口,他双腿及胳膊青肿得着实厉害,臀部也有伤,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只能半边屁股侧倚在床上。叶小曼坐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好让他不那么累,一只玉手轻轻地抚弄着他的短发。
    “都是我不好,自己坐不稳,掉到水里去了。那一刻我在艇上被水冲走,转弯了还不见你露出头来,我真担心死了,假如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路引笑了笑,说:“小时候,村里算命的阿婆就说我有虎相,虎属猫科,猫有九条命,遇事必能逢凶化吉,我死不了的。”
    “你就爱这么胡说八道。”
    “你肯听我胡说八道才好呢,要是像去年那样,理都不理我,那真叫人伤心难过死了。”
    “我以后再也不那样对你了,我要你一辈子都做我的傻孩子,好不好?”
    “万一我今天变成了独臂大侠杨过或者是瘸子傅红雪了怎么办?你还要我吗?”叶小曼用右手双指堵住他嘴,不让他说下去,柔怜地说:“你就是缺胳膊少腿,也是为了救我,我怎会不要你?”
    路引只觉今天就是为她死了也是心甘,往她脸颊和脖子处吻去,叶小曼娇嗔了一声“讨厌,又来了”,随即闭上了双眼。路引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吻得愈加热烈。末了,叶小曼用仅剩的一丝理智推开他,说:“要是你只剩下一条腿或是一只手,你就不能再欺负我了,看你还怎么做坏事。”路引皱眉垂目,心中颇为沮丧。叶小曼像安抚被家长责骂的小朋友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傻孩子听话,要睡觉了。”他点了点头,心中又涌起对搭救自己的两位大汉的无限思慕。
    是夜窗外,上弦月,清辉遍洒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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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78楼 2008-05-01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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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8还乡
     
    汽车终于驶到了罗坪,那条蜿蜒的渫水河自北向南逶迤流过,把两边的山谷划分成两道深峡。路引看见李二伯的渡船悠悠地泊在河边的一滩浅石之畔,高兴地大喊起来:“二伯,二伯,是我,路引啊。”
    李二伯看见他,憨憨地朝他一笑,挪了挪头顶的草帽,一边把船撑过来,一边说:“哎哟,俊哥儿路大回来咧,莫不带个媳妇回来咧?”
    路引到县里念高中的时候每次外出都要过这条渫水河,每回都是李二伯撑的船。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条船就由李家掌管,在路引父亲还很小的时候,是李二伯的爷爷撑船。路引父亲在世之时说过,李二伯他们家操持这个行业已经整整四代人了,撑船是他们家世代相传的谋生行当,这条窄窄的木船也成为这个村和外界交往的唯一通道。
    河水清幽,清亮得显出碧绿的颜色。路引在船上掏出一根七星递给李二伯,帮他挡住北风,点燃了。
    “哟,路大,这是外烟咧,我好久没抽过这么好的烟咧。”路引把一包七星都塞到李二伯的口袋里,李二伯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推托着不肯要,他一放下桨,船就在水里打转,要漂到下游去了。
    路引笑着说:“二伯,莫客气,拿到。你抽烟,我来撑船。”说完,不由分说地夺过他手中的木桨,哗哗地划起来。老实巴交的李二伯露出不胜幸福的笑容,像抽鸦片似的抽着那根七星。
    这段河岸只有不到八十米宽,约摸十来分钟,路引就把船划到了对岸。他下了船,递给李二伯一张十元钱的钞票。李二伯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一堆毛票,要给他找零。路引阻止了他。
    李二伯脸上憋着气,红着脸对他说:“路大,只要两块钱,你给多咧。”
    路引笑笑,“二伯,拿到,就当我回去的船费也给了,这样就行咧。我大年初五回去,早上七点钟,麻烦你到时过来再撑我一把啊。”
    李二伯憨憨地说:“要得,要得。慢走,慢走啊。”
    路引提着一个中号的行李箱,背着叶小曼送给他的球包,很快就爬上了河岸,走进那片茂密的柑橘地里。路上,他的胸臆间尽是甜腻的柑橘浓香混杂着玉米收割之后的泥土芳香,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回家的路,这是大地的质朴气息,这是家乡的土木味道。
    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堆积得很厚。路引加紧了脚步,不一会,天上就飘起了零星的小雨,斜斜地落在庄稼的田垄上,落在迅步疾走的路引身上。走到村边的一排柚子树下,其中有一棵长得高大壮盛,枝叶扶疏。近乡情更怯,他在这棵柚子树前停了下来,任凭雨丝落满他的前胸后背。路引小时候,和小他两岁的弟弟路瑞时常爬到这棵树上摘柚子,掏鸟窝,捉青虫子喂家里的白鹅。弟弟如果还活着,到现在,也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说不定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弟弟现在一定会从家里领着孩子出来接他,孩子们会飞奔过来,扑在他身上,搂着他脖子喊大伯了。
    路引正沉溺于遐思当中,恍惚之间,听到一句怯生生的清脆的童音:“舅舅,舅舅。”他抬头一看,一个年轻漂亮的妇女撑着一把花伞抱着一个小伢俏生生地站在柚子树跟前的竹篱笆旁,正是他的妹妹路翠。
    路翠朝他奔过来,脸上闪着晶亮的泪花,喊道:“哥,你可回来了。”路引放下行李,接过妹妹怀中的小伢,是个长得很白净的女孩,他往小伢的嫩脸上亲了一下,激动地说:“小妹,小伢会叫舅舅了,真乖。”小伢见了生人,把脸别到一边,哭喊着要妈妈。
    路翠抱过孩子,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一掌,喝道:“莫闹,这是你的舅舅咧,咱们的舅舅回家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伞撑过路引头顶,要为他挡雨。
    路引把伞推开,说:“挡着小伢,莫淋了雨。”说完拎起行李箱,大踏步地往家里走去,转过这片篱笆,就到家了。
    在冬雨漫洒的村子里,路引看见他从小居住的三间土坯垒成的小屋躲藏在四周高大挺拔的钢筋混凝土建造的房子之中,如同一个衣衫褴褛的侏儒站在一群锦衣华服的巨人堆里。他们家的土房子二十年前盖好一直沿用至今,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霜蚀雨淋,原本的黄褐色已退化成灰黑色,墙头屋顶也出现了多处破损,像个面黄肌瘦的乞丐。在他离开家乡去武汉求学到奔赴云海工作的十年时间里,母亲和妹妹在这个破落的土房子里相依为命,为他源源不断地提供求学的费用和不息的精神支持。路引见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家,心头涌上一阵心酸。
    他绕过屋前那道树枝编成的柴门,走过那口摇井,推开虚掩的木门。厨房里炊烟袅袅,母亲正在做饭,他激动地说:“妈,我回来了。”
    母亲转过头来看见路引,脸上溢满了慈爱,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前两天接到你电话说要回来,我就一直没有睡好,想着你回来。”说完,母亲又扭过头去切砧板上的熏肉,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滴在青石板铺成的灶台上。路引放好行李,来到母亲身边。见儿子过来,母亲赶紧用围裙擦了擦眼泪。路引母亲仍和从前一样,腼腆,不善言辞。中年丧夫的巨大打击和生活的沉重负担像两座超出人体极限的大山压在母亲的肩头,长期的重压和终年不断的劳碌,使她变得沉默寡言。路引看见母亲的身子比三年前回家时更见佝偻了,长期的田间劳作和家务操劳,加上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和休息,使母亲患上了严重的风湿关节炎,身体已大不如前,才五十来岁的人,已是两鬓斑白,皱纹如同刀刻一样深深地嵌在她黝黑的脸上,显得十分苍老。厄运无情地夺去了路引父亲和弟弟的生命,夺走了一个女人最渴望拥有的完整的家庭和安宁的幸福,岁月冷酷地夺走了母亲的青春和健康,只剩下一具风烛残年、垂垂老矣的躯体。路引心痛母亲,想回家的时候能帮她多干一点活,可是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帮忙,把他推到厅房里去,转身又回到厨房里忙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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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79楼 2008-05-01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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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路翠把孩子交给路引,进到厨房里帮忙。小外甥女两岁多了,农村小孩没有城里孩子那么娇生惯养,不一会儿就熟稔了这个从未谋面的舅舅。路引抱着小外甥女,走进了他的房间。房中有一张大木床、一张桌子和一个书柜,墙壁四面泛黄,向南的墙角有两道如闪电般交织的裂痕,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暗淡无光、颜色颓黄的毛主席画像,画像左边的两角还有一摊浅浅的被雨水浸湿过后留下的水迹。他小时候和弟弟就住在这个房间里。想起弟弟总是对自己说:“哥,这个好吃,给你。”“哥,将来我长大了要给你买最好吃的山楂饼。”“哥,将来我要挣很多很多钱,给你买好多好看的小人书,给妹妹买最好看的新衣服。”他眼眶一下子湿了。望着自己怀中可爱的小外甥女,眉目清秀,有着深深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梁,依稀就是弟弟小时候的样子,他不禁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小外甥女被他的胡子扎得咯咯直笑。
    快吃饭的时候,路引的妹夫回来了。路引三年前参加妹妹婚礼之时见过妹夫一面,那时这个小伙子还显得很稚嫩,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壮实的庄稼汉。路引把从云海买回来的东西拿出来,有给母亲买的棉绒袄子、给妹妹买的休闲服、给妹夫买的夹克、给小外甥女买的童装,还有几包云海产的海鲜、两罐纽崔莱的奶粉。他把东西拿出来之后,行李箱就整个的空了,只有那个球包里装着几件随身换洗的衣服。家里人收到礼物都很高兴,路翠尤其满意哥哥给她买的休闲服,迫不及待地试穿起来。母亲还是一脸平静的慈爱,望着他们,没有说话。吃饭的时候,除了小外甥女偶尔的一两句撒娇,饭桌上显得很安静。路引不时地问起妹妹家里的情况,他问一句,路翠就答一通。
    路引得知这几年免除了农业税之后,家里承包了十几亩地种柑橘,但种的人多,价贱伤农,收成颇丰,却卖不得好价钱,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下来只能挣到五六千元钱。玉米和稻谷也零零星星种了几亩,基本上都用以供应家里的日常吃用了。母亲年纪大了,妹夫成为家里唯一的壮劳力,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太小,妹妹和妹夫也要出去打工,因此,他提出来要把母亲接到云海去住,母亲只是摇了摇头,露出慈祥的笑容,什么话也没多说。路引以前也跟母亲提过几次,要把她接到云海去,但她都没答应。路引知道,母亲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这儿是她血浓于水的故土,这儿有她熟悉的一草一木;母亲年纪渐大,对于外面的浮世繁华和享乐天堂早已没有欲念,最大的心愿便是家人平安,儿女在膝,得以在故乡颐养天年。
    母亲把儿子自小爱吃的熏肉一块块地夹到他碗里,路引看见母亲的手在昏黄的灯光下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布满了厚茧,心里直发酸。
    路翠冷不丁冒出一句:“哥,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带一个嫂子回来啊?你都快三十了,人家说三十而立,你也该娶媳妇咧。”
    路翠话音未落,母亲便放下了筷子,怔怔地望着路引,眼中布满了关怀和慈爱。路引喉头发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这几年太忙了,过两年吧。”
    路翠又问他有对象了没有,路引望了望母亲,说:“妈,小妹,你们放心,我会考虑的,过两年等我把云海房子的贷款还清了,我就娶一个回来带给你们看,你们别担心。”
    路引母亲点了点头,一脸爱怜地望着儿子。儿子长大了,长成了一米七八的大个子,长得像他父亲年轻时一样英俊伟岸,两道斜插入鬓的浓眉像极他的父亲,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也是父亲的遗传。恍惚之间,路引母亲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在田头憨憨地对她微笑,让她总是害羞得从旁边的林子里碎步小跑过去的青年。想到这里,母亲眼中突然间涌出了热泪。路引喊了一声“妈”,母亲起身离席,走到厨房里,假装要去拿调料。路引跟了过去,看见母亲泪痕满面地靠在灶头边。
    母亲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笑说:“引儿,妈没事,你回来了妈高兴,没得事。”
    路引望着年老体衰的母亲,心中涌出无法排遣的心痛。这十几年来,自从父亲和弟弟离他们而去之后,母亲一人独自承受了多大的艰辛,才把他和妹妹抚养大,还供他念完了大学,母亲羸弱的身体里,蕴藏着他一辈子都可以依赖的力量。他哽咽着喊道:“妈!”
    母亲摸了摸他的脸,说:“引儿,你明儿到你爸和弟弟的坟头去给他们上两炷香吧,你也好久没有回来了,该去看看他们咧。”
    “要得,我明天就去。”
    路引和母亲回到饭桌坐下,席上一片落寂,谁都没再开口说话,除了三岁的小外甥女,每个人都低着头,眼中有忽闪忽现的泪光。
    大年二十九,湘北农村家家户户都在粉墙漆门,门口贴上了春联,湘北地区人们最喜爱的熏肉已挂遍厨房的吊梁,一串串沉沉地坠着。路引帮母亲贴好了春联,带了一把香,独自向父亲和弟弟的坟头走去。出门向西,穿过一片雾气氤氲的树林,但见青山如墨,流岚绚丽,山脚下的寒风如同破空而入的汹涌海涛,呼呼地从身边刮过。他把脖子上的围巾扎得更紧,这条米色的围巾是叶小曼在大四上学期的那个冬天送给他的,她为了织这条围巾,学了三个月才学会。路引记得那次他和叶小曼跑到江边一家新开的电影院去看哥哥一部很老的电影《鼓手》时,两人就围着这条围巾,你一头,我一头,像被一根扁担连着的两个箩筐一样走路,叶小曼嘴里哈出的白气,如同现在这氤氲的雾霭。他们看完电影之后沿着江边的铁轨走了很长很长的路,那个冬夜,也有今天这样穿空而过的凛冽寒风,浩浩荡荡地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
    走上一个并不高的土坡,在几株茂盛的松树后面,是两个高高拱起的土堆,土堆前孤零零地竖着两块青灰色的石碑,上面刻着“路昊鸣之墓,妻黄凤兰、子路引、女路翠敬立”,还有一行已经模糊了的小字,写着路昊鸣的生卒;旁边的墓碑是弟弟路瑞的。路引抚摸着颜色脱落、斑驳颓旧的墓碑,把坟茔四周的杂草都拔掉,蹲下来,打开带来的红油瓶,用毛笔醮了红油,按碑上的刻纹一笔一笔地描起来。路引八岁那年的清明,父亲带着他和弟弟到黄虎港扫墓,父亲也是这么认真而小心地在爷爷的墓碑上描红的。那时,他和弟弟都抢着要描,父亲说他们俩太小了,等他们长大一点,就让他们来描。后来路引到县里去上初中、高中,很少回家,所以一直没有描过红。没想到,他这辈子第一次描红,竟然是给父亲和弟弟。等他把父亲和弟弟墓碑上的字都涂上红油的时候,墓碑像穿上了新衣,如同一个长年卧床的病人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把香点着,插在坟前,大香散发的白烟在凌乱的北风中很快就散开了,无法汇聚成一股笔直向上的白线。
    他点了一根烟搁在弟弟的墓碑上,说,弟,哥给你上烟了。眼中蕴满了泪花。路引十二岁那年,有一天,他和弟弟偷偷地拿父亲的芙蓉抽,爸爸发现了,他们俩被狠狠地抽了一顿。路引记得弟弟一边流泪一边咬着牙说烟是他拿的,不关哥哥的事。路引大声喊道,是我拿的,不是弟弟,是我带头的,爸你打我,别打弟。七岁的路翠从背后抱住气得青筋贲张的父亲,父亲看着两个孩子互相袒护,不肯承认错误,下手更重。父亲嫌路翠碍事,盛怒之下挥手一甩,把路翠甩到一边去。路翠撞到了凳角,头上的血长流不止。母亲像个疯子一样扑过来捶打父亲,然后抱起鲜血直流、吓得忘了哭的路翠,手忙脚乱地找万花油来给路翠止血。那夜,路引一家五口哭成一片,父亲说以后再也不打孩子了,然后抱着女儿哭得像个泪人。那夜起,路引和弟弟真正地懂事了,再没让父亲发过一次火。可是没过多久,父亲和弟弟就永远地离开了他。
    路引坐在坟前,脸上垂泪,面容沉痛。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山岚越聚越浓,围在山间,结成愁云般的浓雾,天空阴霾,有如化不开的寒冰。他起身的时候头发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湘北的大山里飘起了漫天的大雪。在点燃大年三十鞭炮之后,路引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面对着远山,仿佛看见叶小曼穿着婚纱走上长长的红地毯,然而,新郎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炮声停下来之后,母亲对他说,“引儿啊,瑞雪兆丰年,今年会是个有好收成的年头咧,你也要抓紧咧。”路引搂着母亲的肩膀,郑重地点了点头。
    年初五一大早,路引要动身赶回云海了。临走前,他留下机票钱和两千多元的生活费,把剩下的七千元钱交给母亲,让她把房子修一修,并亲口对母亲说:“妈,明年我争取给你带个媳妇回来。”母亲听到这句话,眼泪忍不住又簌簌地掉了下来,轻声说:“你晓得才好,可莫骗你妈咧。”路引抹去母亲脸上的泪水,说:“妈,你们要保重,以后我每年都回来看你们。”
    下了李二伯的渡船,路引走上河岸,到县里去的汽车停在路边等他上车。路引上车之后,汽车缓缓启动,他从车窗里望出去,母亲在船上依然满脸慈爱地望着他,妹妹抱着熟睡的小外甥女和妹夫在不断地向他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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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80楼 2008-05-01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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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1心酸的邂逅

    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金玉的员工们又开始忙碌起来。适合早春播种的作物都已齐刷刷地种到地里,开春该养殖的海产品和畜禽也已下苗,河东的建筑工地在那个河南工头的指挥下,一群刚从四面八方的媳妇或情人被窝里依依不舍地钻出来的年轻精壮的民工们又开始在这片土地上进行那伟大的毁坏自然的艺术,一切似乎都在上帝的掌控中毫无差错地进行着。
    路引召集市场部的人开了个发展海鲜订单的动员会。龙生京都的海鲜拓展方案去年年底的时候就已经发过来了,现在正是实施的好时候。龙生和金玉的合作计划很明了,金玉负责在云海收货、打包、急冻、装车,然后把货发至北京和石家庄,龙生负责在北方市场进行销售,利润按龙生和金玉六四开分成,风险共担。
    四月初,徐大带领手下的几个小伙子发展了周边三个乡镇的五个养殖大户,金玉负责提供种苗、技术指导和回收。虽然金玉的收货价比其他的私人老板的偏低一点,但由于有技术支持和销售渠道作为保证,养殖户们也乐意和金玉进行合作。路引到龙潭、烟楼、地角等渔村发展的收货计划也较为顺利,发展了北方市场非常紧俏的沙虫、香螺、象鼻蚌、龙虾等鲜货。
    四月末,上一个月的三百多万款项已经汇到金玉的账上了,龙生的工作人员来电说沙虫和龙虾太抢手了,他们准备在哈尔滨再设一个点,要求这两种鲜货全部采取空运,由云海运到北京机场,他们接货之后再转运到哈尔滨,虽然两次空运,仍有利可图。
    在五一黄金周长假的最后一天,路引接到了兰月冰的电话,兰月冰说最近的这批货由于打氧机出了问题,价值四十万元的龙虾全部死了,从机场提货的时候就发出冲天的臭味,想请路引过来看一下,协商该如何处理。路引简单地向葛天卫汇报了情况,定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到北京的机票。
    五月的京城,乍暖还寒,柳絮正漫天飞舞,南方第一季的早熟水稻已经收割在即,北方蛰伏了一冬的新芽才刚从枝丫里抽出,大街上的国槐纷纷换上了新装。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冷风经过已经沙漠化的蒙古高原,夹杂着大量的泥沙,不时铺天盖地地席卷而至,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黄蒙蒙的尘烟之中。兰月冰在首都机场大厅接机,见路引拎着上次那个球包走过来,心中涌起一阵强烈而又复杂的感情。这是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他的出现,令她重新对生活充满了期待,让她枯萎的感情世界重新得到甘露的润泽,但一道由辽远的地域和各自不同的情感经历所造成的楚河汉界横亘在他们之间,她知道,她和他是两个无法泅渡的卒子,只能隔河遥遥相望;好不容易的一次相会,也不过是牛郎织女的七夕之聚。
    路引再次见到兰月冰,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百合幽香,往昔的温存又一幕幕地涌现。只是他一直放不下叶小曼,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和兰月冰之间这段来势汹涌的感情。
    经过仔细的勘查,路引确认这批鲜货在路上便已缺氧死亡,主要原因出在打氧机的喷嘴上。这批打氧机的喷嘴特别细特别软,和以往的大为不同。路引致电徐大向他说明缘由,徐大说订购这批打氧机是老林签订的合同,他们也没有更多地察看,很可能是老林暗中吃了回扣,购买了一批劣质产品所致。路引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几句,让徐大把情况向葛总汇报,自己把打氧机的喷嘴带几个回去检验再说。
    按照风险共担的原则,这批龙虾的损失将由金玉和龙生共同承担,但由于打氧机是由金玉提供的,因而龙生完全可以提出免责条款或者只承担一小部分的损失。不过,兰月冰还是同意了金玉承担百分之八十、龙生承担百分之二十损失的条款,并约定今后再发生类似事件,将按责任严格区分各自所应承担的赔付金额。路引自然明白兰月冰同意这个条款是不想让自己为难,为了让他回去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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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81楼 2008-05-04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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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路引提出请兰月冰吃饭,兰月冰幽幽地望着他,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他看见她满含柔情的双眼,低下头来,别过脸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沉默了片刻,兰月冰说:“好吧,我们去吃羊蝎子。”
    羊蝎子是北方一种著名的小吃,新疆和内蒙地区的全羊运到北京之后,从羊身上剔除羊肉后剩下的骨架,因其形状怪异,类如一只狰狞的蝎子,故名羊蝎子。羊蝎子用老火炖熟炖烂之后,成为当地大受欢迎的一种食品。他们来到一家名为“大江流”、装潢入时的羊蝎子名店,兰月冰点了一个羊蝎子鸳鸯火锅,一盘羊棒骨,两盘羊肉,一盘牛筋,还有蘑菇、生菜、萝卜几样时蔬和冻豆腐、粉丝等副食。
    兰月冰像教初次吃海鲜的人吃螃蟹一样教路引吃羊棒骨,路引依样照做,戴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拿着吸管插进肥美的羔羊筒骨里,吮得咝咝直响,把营养丰富的骨髓都一股脑儿地吸进了口腔里,然后捧起一块羊蝎子啃了起来。兰月冰吃了两块羊蝎子、两片冻豆腐和几片生菜就停下了筷子。她慢悠悠地喝着一杯青岛纯生,望着窗外万头攒动的人潮,心事万千。随着夜幕的降临,那些渐渐明亮起来的灯火,把穿梭不停的汽车车灯映照得虚幻成一条舞动的游龙。看着这条车灯幻化成的游龙,她的前半生像幻灯片一般从脑海里掠过,紧紧绞缠在那个繁花似锦、流光溢彩的霓虹世界中:去新西兰留学、回国开办京都批发行、与陈茂书相恋到后来被骗、顾隆平帮她把龙生京都建立起来、遇上路引,往事一阵轻一阵慢地从她的记忆中淌过,布满了这个既古老又文明、既残酷又温情的北京城。
    半个小时之后,路引停下了筷子,望着手中透明玻璃杯里晶莹橙黄的液体不断冒着的泡泡发呆,兰月冰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拨了一下垂到鼻翼的刘海,对他说:“走,陪我到商场逛逛吧。”
    路引结完账,和兰月冰来到燕莎商场,陪她转了几个成衣专柜之后,在一个装修奢华的品牌专区前停了下来。兰月冰到里面挑选衣服,在她试衣服的时候,路引索性坐在沙发上翻看专区里为客人准备的时尚周刊,柜台的营业员端上了免费的红茶和包装精致的糖果。翻了一会杂志,见她还没有选好,路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见到对面一个新开张的专柜前观者如云,他走过去看了看,原来是一种新上市的外国手机,这种产自英国的手机叫威腾,最便宜的一部也要三万元钱,最贵的要二十多万一部,他吐吐舌,走回了衣服专柜。
    兰月冰举着一件湖水绿的夹克正在到处找他,见到路引,说:“你跑哪里去了,害我好找。喏,你到里面换了试试看。”
    “我带了衣服来,不用给我买。”兰月冰把他推进更衣室,说:“谁说给你买了?我帮别人带的,那人身材和你差不多,你帮我试试看。”
    路引从更衣室里换了衣服出来,这件湖水绿的夹克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合身,比他穿着原先那件普通的黑夹克显得更为儒雅潇洒,衣服的左下摆印着一个粉红色的抽象的太阳神头像,儒雅之余,更有一股说不出的妖娆。兰月冰上下打量,说:“很好,不用脱下来了。”于是将他的旧夹克从更衣室拿出来,直接装进了袋子里。
    路引在兰月冰去刷卡的时候去展示柜里翻看了那件夹克的价格,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一件夹克居然要七千六百多元,这笔钱几乎够他大学四年全部的生活费了。
    兰月冰回来的时候,路引对她说:“月冰,这件衣服你要送人的,你还是让我把原来的衣服换上吧,我会把它弄脏的。”
    兰月冰拨弄了一下路引的夹克领子,让它显得更挺括,说:“一个男人,可以没有阿曼尼,但不能没有范思哲。”
    “范思哲?是什么东西?”
    “这件衣服的牌子叫范思哲。范思哲是雌雄同体,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一个男人,如果不懂范思哲,他就不懂女人,就不知道什么才是女人想要的。”
    “不行,这衣服太贵了,我们去换一件便宜的。”
    兰月冰摇了摇头,“如果说那些最好的时光用钱能买得回来的话,这点钱,和那些记忆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我知道,也许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我不奢望得到更多,但是,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难道,你连我的一点心意都不肯要吗?”
    路引心头感动,望着她那微微发红的双眸,伸手握住她柔滑的手掌,说:“好,衣服我收下。月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要想些开心的事,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不好?”
    兰月冰点了点头,和路引挽手走出了专柜。他们走到大堂处,迎面走来两个人,男的风流倜傥,女的年轻貌美,如胶似漆地依偎在一起,活像两个连体婴儿。兰月冰突然停下了脚步,路引看见她的脸正在变僵,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猛地,兰月冰挣脱了路引的手,大踏步冲上去,一记耳光扇在那个男人的脸上。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一个踉跄,捂着左脸抬头一望,见到兰月冰,大为吃惊,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你。”
    “陈茂书,你这个骗子,你居然还有脸回北京。”话音未落,陈茂书身边的那个女人一个巴掌扇了过来,同样响亮地掴在兰月冰的左脸上,兰月冰摇晃了一下,几欲跌倒,路引赶紧上来扶住她。
    那女子嚷道:“什么破玩意儿?你丫挺的以为你是谁啊?”陈茂书抓住那女子的手,拉着她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那女的边走还边骂骂咧咧的。路引把兰月冰扶到过道的座位上坐下来,她倚在他的肩膀上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
    兰月冰抽噎说:“我说过的,我再也不会为那个男人流一滴眼泪,我觉得自己真没出息。”
    “别哭,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路引扶她走出了商场。路引不放心兰月冰一个人开车,把她送回了家。他打车回到青年旅行社时,夜已深沉。窗外的辅路不时有汽车悄然开过,他站在窗前点了一根七星,只抽了一口,洁白的烟身慢慢燃成了烟灰,烟的热度渐渐传到他的手指上,如同兰月冰依偎在他怀里的余温。临走前,在他缓缓地关上房门的那一刹,兰月冰脸带梨花、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他一狠心,还是合上了门,把自己和兰月冰关在一道门的两边,两个世界仿佛就此隔绝。激情来的时候,一切都无法阻挡,可是激情消退之后,一切都要回到现实中来。路引明白,他对兰月冰的感情只是为了代替,用她来遗忘一个人,用她来使自己的某个人生时段失忆。他知道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如果继续放纵自己,那样只会给她造成更大的伤害。他清醒地意识到,不管是兰月冰也好,萧潇也好,他始终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去对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叶小曼的身影总是萦绕在他的心间,哪怕她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她的气息和味道却经久不衰,如同一场宿醉,直至黎明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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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82楼 2008-05-04 1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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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来自天国的祝福

    春夏交替之际,北京街头的女孩打扮得如同一群彩蝶般花枝招展。繁花夺目迷人眼,路上行人正销魂。
    路引邀请贾航航夫妇出来吃饭,同时给兰月冰打了个电话,让她到三元桥车站边上的东北虎餐厅来。他一个人坐在靠近玻璃窗的餐桌前,下午五时的阳光穿过密密匝匝的枫树林,斜斜地照落在那些光洁的餐具上,发出澄亮柔和的光泽。一会儿,兰月冰的大吉普彪悍地从辅路昂扬地驶过来,威武地停在饭店门前的停车场上。她从车上下来,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披肩,里面是一袭枣红色的丝绸旗袍,裙裾摆动间,风情万种。她脸上往日的那些冷漠淡了许多,寻寻觅觅的眼光中多了些淡淡的忧郁。这是一道令人为之动容的眼神,路引却不敢迎上去,他怕遇上她的目光,他会无路可逃。
    贾航航和腆着大肚子的燕儿五点半来到饭店,有基督徒惯常的准时和守约。贾航航看见路引身边的女眷,露出温和的笑容,路引淡淡地笑了一下。兰月冰熟练地招呼服务员上茶、上热毛巾、点菜,俨然一个得体的主妇。路引问贾航航燕儿什么时候生。燕儿甜甜一笑,握住贾航航的手,说:“快了,预产期是十天之后。”
    路引高兴地点头,说:“我要等到孩子生出来,我要当孩子的干爸,孩子的小名就叫威威,像他爸当年一样威猛。”众人皆笑。暖意融融的温情在整个晚餐上延续。
    饭后,兰月冰驱车送贾航航两口子回学院路的住处。路引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透过后视镜看见燕儿靠在贾航航肩上睡着了,脸上有满足的幸福。贾航航夫妇下车离去之后,兰月冰的笑颜失色了许多,变成亮马河畔残冬二月的柳树,萧瑟寂寥。路引点了根七星,把烟伸出车窗,晚风呼呼地掠过,烟丝很快就燃到了尽头,他把瘦小的烟蒂丢进车上的烟缸,烟缸里的水使烟蒂发出一道清晰的“咝咝”声。
    十二天之后,路引和兰月冰来到协和医院,燕儿在产房里已经痛苦地挣扎了一天一夜。贾航航满眼血丝,头发凌乱,焦躁不安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大夫终于从产房里走了出来,贾航航紧张急切地迎了上去。大夫说:“产妇情况危急,由于多次流产,子宫壁破损,体内大出血,不能顺产,现在大人孩子都很危险。”大夫要贾航航和妻子商量,还要不要孩子,要孩子的话必须进行剖腹产,但是大人会有危险。
    贾航航忐忑不安地走进产房,握着燕儿的手,说:“宝贝,咱们不要了,好不好?”
    燕儿气若游丝却神色坚定地说:“我说过要给你们贾家生个大胖儿子的,我向你父亲亲口许诺过的,你忘了?如果这次还要不成,恐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帮你生儿子了。你放心,没事的,我扛得住。”极度虚弱的燕儿想伸手去抚摸丈夫那憔悴的脸,可只抬到一半就跌落下来,贾航航捉住她的手,亲了又亲,万般不舍地走出了产房。
    两个小时后,随着一声清亮的婴啼,孩子生出来了,是个漂亮的女婴。燕儿却由于子宫破裂,体内失血过多,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个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亲骨肉,就永远地合上了双眼,就这样扔下贾航航父女俩撒手而去。贾航航手中抱着那个燕儿用生命换来的幼婴,仿佛抱着的是十世单传的班禅,眼神空洞迷惘,心中悲苦至极,眼泪奔涌而出。兰月冰倒在路引怀里哭得几乎要晕厥。没有人能够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他们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贾航航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诅咒上帝,他觉得上帝欺骗了他。
    两天之后,路引来到贾航航的住处,经中介介绍请来的月嫂在细心地呵护着那个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孩子。贾航航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熏得如同两根黄铜管。燕儿离去之后,生命和健康对于他来说仿佛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他向路引说起了与燕儿相识和相恋的过程。路引听见他的声音,觉得特别缥缈,感到自己的灵魂飘在很远的地方,久久回不到身上。
    贾航航说,料理完燕儿的后事之后,他回家打开了燕儿一直上锁的抽屉,看了她的日记。燕儿在认识贾航航之前,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她的前男友大学毕业后跟另外一个女孩去了美国留学。那个男孩流着泪对燕儿说他爱她,但却不能选择她,只能选择那个女孩,因为那个女孩可以带他一起出国。燕儿是个用情很深的女孩,相恋了三年的男友离开之后,她生活的天平开始倾斜了,她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正常地生活和恋爱。她开始参加各种交友派对,疯狂地报复男人。她周旋于各种各样的男人之间,手握大权的政府官员、一掷千金的私企老板、文质彬彬的大学教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黑帮头目、朝秦暮楚的情场浪子,她频繁地从一个男人的身体流浪到另一个男人的身体,在那些为她着迷为她倾倒为她心醉的男人的痴情和纠缠中填补被抛弃的失落和绝望,变成了一个视感情如游戏,视男人为玩物的女人。在那两年多的时间里,燕儿自我放纵,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这种彻底的放荡曾令她获得片刻的快感,这种恣情放纵的生活暂时麻醉了她心灵的痛楚,然而这种感觉的延续需要一次比一次更加沉沦的堕落来维持,如同一个瘾君子,需要不断加大剂量的毒品来维系他们那稍纵即逝的快感,不知不觉间,她已堕入不见天日的罪孽深渊。然而,当一息尚存的求善意念偶尔浮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因此而得救,内心空空如也,就像个脆弱的玻璃人,一敲就碎。她曾自杀过两次,一次因为安眠药过期失效,一次因为被公司的同事发现、抢救及时而保住性命。出院后,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听从一个朋友的劝导去了一次教堂。在那里,她认识了后来成为她入教引导人的贾航航。他们俩都是想到耶稣那儿去寻求救赎的人,她的绝望在贾航航一遍遍赞美诗的歌声和《圣经》的诵读声中缓缓化解,但她还是不肯接受他,她觉得自己是个满身污秽的女子,不配和他这么好的人在一起,于是她回到福建老家躲了起来。可是她无法拒绝他在黑夜里穿山越海的电话,也躲不开他坚如磐石的爱。贾航航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从北京飞到厦门向她求婚。燕儿把自己的过去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他,并说自己可能不能生育。她原以为这会吓退贾航航,可她不知道自己遇到的偏偏是一个无比执著、虔诚的基督徒,一个由于对她的爱,生命重新焕发出熊熊激情的男人。燕儿终于接受了贾航航。一场新的感情,是抹去曾经的伤痛最好的方式。
    贾航航的声音依然缥缈,像来自天国的呢喃。婚后的生活是平静而甜蜜的,可是那些痛心疾首的往事总是一遍遍地在燕儿的心里缠绕纠结,那些罪恶的记忆如影随形,哪怕丈夫最浓密的爱意也无法抚平心灵恶魔给她造成的终身创伤。燕儿想过死,可是她觉得不能就这样残忍地撇下贾航航而去,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贾航航烈火一般的性子和他那再也经受不起打击的同样脆弱的心,定会使他选择殉情之路随她而去。然而,燕儿始终无法面对自己年轻时的放荡,贾航航越是要感化她,对她越是宽容,她越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她知道自己无法这样一辈子活着,尽管她深爱着贾航航。也许,一个他们共同孕育的新生命,会使丈夫坚强地选择活下去,耶稣的爱会帮助她照料丈夫和他们的孩子。对她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一种解脱方式。她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走进产房的,耶稣也成全了她。现在,燕儿正在天堂里倚着上帝的肩膀对着贾航航和那个柔弱的孩子幸福地微笑,像守着阳光般守着他们爱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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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83楼 2008-05-04 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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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3树洞的秘密

    续完假的路引回到公司之后,向葛总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葛天卫没有多说什么就批了假,因为他看见路引眼中深深的伤神和颓靡。
    在那条熟悉的观海大道上,浩浩荡荡的风一刻不停地来回穿梭。路引没有开车,像一具没有吸血的僵尸,游荡在空荡荡的马路上。他抬头看天,天宇慈祥,云朵在蔚蓝的天幕上舒展自如,夏日的阳光开始有了灼人的温度,能闻到淡淡的海水咸湿的气息和松林的清香,可是他的灵魂已经死去,世间的春风秋雨、雾雪雷晴、日月升替,对他来说,都已没有意义。
    回到紫荆公寓,路引反复地听哥哥那首《有谁共鸣》,仿佛他一生的悲欢离合尽在那平淡如水却又情深若海的吟唱里。小黑安静地伏在他的脚边,它知道主人不开心的时候会放这个声线低沉、声音温柔的男人的歌,一边听一边抽烟。路引想起了贾航航的不幸经历,想到父亲和弟弟的死。这个时候,他觉得特别需要一个人来抚平自己心中的伤痛。兰月冰,这个也许不是他最爱,却给了他最不平凡的感情经历的女子,脸上带着标志性的冷漠,外表坚强,内心脆弱,如同一个皎白易碎的瓷器;萧潇,这个任性执拗的女孩,外表文静,内心却涌动着波澜翻滚的激越,身上潜伏着无法被现实世界所束缚的不羁,这个仿佛是最触手可及的女孩,心中却有着一道或两道已经无法愈合的伤口,如同一只有裂纹的玻璃杯。
    而对路引来说,叶小曼才是他永远的伤口。路引是一个乡村文明养育出来的孩子,但自从他离开湖南,去到武汉念书、认识叶小曼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变了,至少,不再纯粹,不再是那个脑子里只有一亩三分田的农村小男孩。他记得叶小曼第一次把一个CD机的耳麦塞到他耳朵里的时候,那个机器能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一个声线里潜藏着无数心事的浑厚男中音,那首歌正是哥哥的《奔向未来日子》。可是他不知道,他和叶小曼正奔向没有未来的明天,他们无法相依相偎,长久地温暖对方。在以后的时日里,他发觉叶小曼的CD随身听里,全部是哥哥的CD,路引问她为什么。她说,耳朵是有记忆的,它只想听到最优美的旋律和最动听的声音,如同古典音乐里,她只喜欢德彪西和肖邦的旋律。一个人的内心,只会接受最接近她所渴望的情感诉求,那个香港男人有着英俊无匹的容貌,有着如丝般细腻温柔的眼神,有着深情无比的声音,他的身上,包含着她想要的全部。人是会习惯的,习惯一旦形成,就会根深蒂固,此生难移。这是叶小曼对他关于音乐的洗礼。
    大四的上学期,有一天下午,叶小曼拉着他去瞻仰武汉的长江二桥,她看见那些疾驶而过的公路赛摩托车手远去的背影,说将来有一天也要路引开一辆这样的公路赛带着她在城市里飙车,穿梭在那些拥挤的石头森林里,穿梭在扰攘的人群里,一骑绝尘,飘逸如风。这是叶小曼对他关于交通工具的理念的灌输。
    叶小曼出事之后,临去法国之前,路引问她会不会回来,如果回来他要在哪里等她?她说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曾经去过一趟云海,那是一个安静得与世无争的城市,她时常怀念那里清新的空气和遍布全城的葱茏树木。她说如果有朝一日她走出来了,她要回来的话,她希望去到那个温暖得没有记忆的地方平静地生活,重新开始。这是叶小曼对他关于所喜欢的城市的启蒙。
    叶小曼去法国之后,路引带着她临走前留给他的一大堆哥哥的CD,来到云海。当他存到足够的钱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买了一辆鲜红如火的本田公路赛,这正是叶小曼所喜欢的赛车颜色。音乐、城市、坐骑,都是叶小曼所钟爱的,这些与生命连结在一起的东西,全都因为对一个人的爱而像信仰一样扎根在路引身上,他的生活中到处都是她的影子。叶小曼用城市文明对路引乡村文明的改造也在不知不觉间完成,她虽已远离,但她留下来的东西,却深刻地根植在他的内心,指引着他前行的路向,甚至欢乐与哀愁。他心想,一个人用情太深,也许不是一件好事。叶小曼离开快七年了,那些过往仍像把锋利的尖刀,稍一触碰,就会把他刺得鲜血淋漓。
    这夜,月光如水,夜色温柔,窗外有淡淡的九里香充溢大街的幽香,夏虫躲藏在高大茂盛的桂树里长鸣不歇。路引又想起了哥哥的那坛醉生梦死,他越是想忘记,记忆反而越加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从三峡回来,路引第一时间向大傻汇报了军情。对于路引最后时刻的功败垂成,大傻大呼可惜。
    路引愁眉不展地说:“你说,我是不是得了那个什么病?”
    大傻斩钉截铁地说:“没错,你这个人一看就是个外强中干、不中用的家伙,以至于错失良机。实在不行,你那最后一关,只好由本帅替你出马了。”
    路引作势欲踢,说:“我先废了你。”
    大傻赶紧上去搂着他说:“要不,你去医院检查检查,早发现早治疗啊。”
    “什么早发现早治疗?还真把我说得什么似的。”
    “还是查一下的好,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去。”大傻一边说,一边跳开,和路引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早泄和阳痿会不会传染,在没查出来之前,我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路引听见了,正要一脚向他踢过去,大傻边跑边说:“千万不要动怒,要是伤了真元,你的病就没治了。”
    路引叫了一声:“死大傻!”一个猛虎出笼向他扑过去,大傻哈哈一笑,逃得更快了。
    翌日,检查完毕,一切正常,路引自是很高兴,大傻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路引问他何故,大傻略带沮丧地说:“哎,看来本帅不能帮你完成最后一步曲了。”路引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地劈了他一掌。大傻揉着印着一个鲜红巴掌的肩膀说:“快请本帅吃饭。”
    “为什么?先给个理由。”
    “理由有三。第一,你查清楚了,没病,该当庆祝;第二,这份暑期工又是我帮你做的推荐;第三,你的小曼去上海学法语了,你穷极无聊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势必要经常找本帅陪你聊天踢球,耽误本帅清修。”
    路引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还有几分道理,遂说:“那好吧。不过,老规矩,钱你先出,等发了工资再还给你。”
    大傻一听,又蔫了,没好气地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八月下旬,叶小曼回到了武汉。那天下午,她从家里来到学校找路引。宿舍里过完暑假返校的同学都到齐了,众人正在兴高采烈地说暑假期间所经历的奇闻轶事,路引只想找个清静之地和叶小曼独处,便随手拿了那个球包,牵了她手,出了宿舍。校园里也尽是返校的学生和家长,到处都是人,他们便往学校后山走去。来到后山山顶,见四下里空无一人,叶小曼“嘤”的一声扑到路引怀里。路引搂着她柔软的身子,往她唇上吻去。一吻之后,两人相拥良久。叶小曼把她在上海期间的见闻一五一十地道来,絮絮叨叨地说了半个多小时。路引对于她在上海期间的经历,比如在机场邂逅了香港的一位天王巨星,和她一同参加法语培训的竟然还有阿拉伯的王储,入住酒店的时候服务生把她错认成从韩国来收购该酒店的老板千金等传奇见闻都只微微一笑,犹如春风拂面,不萦于耳。只要叶小曼能平安回来,就感心满意足,哪管它千般奇遇万种风光,也不及此刻她巧笑倩兮地在自己眼前的好。
    “小曼,你说了那么多话,累不累,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嗯,好吧,不管傻孩子说什么,我总是听他的。”
    他们携手往西首那片密密层层的树林走去。进得林子里面,叶小曼发现有一棵古老苍翠的柏树,柏树长到和她下巴差不多高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窟窿,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叶小曼对路引说:“在西藏,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每当人们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有什么愿望的时候,如果能找到一棵有很大很大的树洞的大树,对着树洞倾诉,大树就会把他们的心愿带到天上,天上的神灵就会知道他们的心事,人们所有的不开心都会忘记,所有的愿望也都会实现。”说完,她虔诚地对着柏树洞口开始祈祷。恰于此时,山间吹来了一股秋风,似乎把她的诉说全都吹进了那个幽深的树洞里。路引一直站在她身后,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有如神灵附体,听见了她没有说出来的话。叶小曼许愿说,老天啊老天,你要保佑我的傻孩子,保佑他一辈子都平平安安,保佑我们一直相爱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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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84楼 2008-05-04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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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祈祷完之后,叶小曼转过身来,对路引说:“好了,树洞知道了我的秘密,它会把我的愿望告诉老天的。”
    路引爱怜地摸着她的脑袋,说:“你才是个傻孩子呢。”
    “负负得正,如果将来我们有一个小孩子的话,一定会很聪明的。”
    路引微微一笑,拉她往树林深处走去。叶小曼倚在他身上净问些“你说小孩子生出来是先喊爸爸还是先喊妈妈呢?万一小孩和他爸爸一样傻,那我不是有两个傻孩子了?”之类的傻话。路引发现,在那片高大茂盛的柏树后面有一张长椅,四下里安静得连虫豸的叫声都没有,简直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幽会之地。路引刚坐下来,叶小曼就像只慵懒的猫一样窝在他怀里,不久就睡着了,发出均匀轻微的呼吸声。路引从球包里翻出一本斯塔夫里阿诺斯的《世界通史》,这本书是他放假之初从图书馆借的,一个可爱的美国老头以春秋笔法对世界历史进行纵切面的剖析,睿智幽默,没有正统史书那种道貌岸然,完全可以当成一本闲书来读,这个时候看,最适合不过了。他饶有兴致地看到蒙古人征服欧洲那章,正看得起劲的时候,叶小曼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傻孩子,我肚子疼。”
    “疼得厉不厉害?”
    “你帮我捂一下,那样就不疼了。”路引一边轻轻地帮她揉着肚子,一边继续看书,当他看到忽必烈的大军杀到莱茵河之时,体内热血如沸。突然之间,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令他的心跳陡然加速。原来,叶小曼抓住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面,他手掌所及之处一片柔软,光滑如绸缎,只是里面有个包裹严实、高高隆起的障碍物,使他不能尽得其所。他合上书,抬头一看,叶小曼璞玉般晶莹雪白的腮帮霞光四射,如一块红翡翠般娇艳欲滴,她说:“以后我肚子疼的时候,你都要这样帮我揉肚子。”
    路引弯腰贴着她平滑的小腹说:“小肚子,我会的。”
    “我要你以后只许对我一个人好,不许对第二个人好。”
    “那对齐敏好一点也不行吗?”
    叶小曼灿若烟霞地一笑,脸上神色动人之极,说:“傻孩子,你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的时候你才可以睁开。”路引依言闭上了双眼。叶小曼抓起他的右手,伸进了她的内衣里面。路引随着她的牵引,触摸到她身上最柔软丰盈之处,那里的肌肤滑如凝脂、软如棉团,入手生温,他身上一震,有如电击。叶小曼在他手掌的抚揉之下,觉得有股暖暖的热流从上身向四肢百骸蔓延,说不出的受用,正想把他的左手也抓起来放在身上,却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她一惊,连忙放下他的手,来不及整理衣衫,整个人倒在路引怀里,背对着来人。路引也已察觉有人来扰,便揽她入怀,让她伏在他的双腿之上,顺手拿起那本《世界通史》,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来人也是一对情侣,看见此处有人,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哎哟”一声,连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拉着那个小个子女生忙不迭地向外走去。
    过了半晌,来人已走远,路引喊了几声:“小曼,小曼,起来了,他们走了。”叶小曼仍是不敢抬头,像只壁虎一样贴在他身上,不肯起来。路引又说:“我们还是走吧,别呆在这里,不然一会又有人上来撞到了。”叶小曼这才掩耳盗铃般的睁开双眼,雷达似的用余光扫了一眼,见四周没人,才缓缓地坐直,望了路引一眼,见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当即羞得双颊飞红,又倒在他怀里,这次任凭路引怎么哄她也不肯起来了。
    路引只好说:“那好吧,你再睡一会吧。”他就这么抱着她,看完了“突厥人和蒙古人的侵略”那一章。叶小曼在他怀里甜甜地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的时候,火红的夕阳散发着霓虹般的暖色光芒缓缓穿过林梢,照在她的身上,映得她的脸蛋艳若桃李,也落在路引永不消退的记忆之中。
    路引关掉音乐,对小黑说:“小黑,你要乖,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人了,我们要好好地生活,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小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路引感到,这几年来,他在现实与追忆的巨大反差中苦苦挣扎,他的生活一直尸位素餐,抱残守缺,憔悴不堪。人的感情太脆弱,动物反而是自己内心最大的安慰和依靠,他和小黑平平淡淡的相濡以沫才可以一辈子,直到生命的尽头。他想对叶小曼说,我不想忘记,但我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喝了那坛醉生梦死,不是因为我想忘记,而是我想重新开始。出门买了一箱百威啤酒,路引抽着闷烟,自斟自饮,屋子里酒香四溢,烟香袅绕,任烟酒把自己弄得烂醉如泥、支离破碎。小黑叹了口气,慢慢地踱回了自己的小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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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85楼 2008-05-04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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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4白衣女子

    路引躺在沙发上,整夜整夜地宿醉。也不知醉死过去多久,恍惚之间,听见嘭嘭嘭的敲门声,感到头痛欲裂,他摇摇晃晃地去开了门,见门口站着一群人在眼前乱蹿,眼睛一花,一下瘫倒在地上,口中开始哗啦哗啦地吐起来。来人只有一个,是萧潇。
    萧潇风风火火地冲进屋,骂道:“我以为你死了呢,打到公司说你请假了,打手机不接,发信息又不回。”她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扶到沙发上,找来毛巾,想用热水帮他擦一下脸,发现热水壶里的水是冰的;去开热水器,发现煤气已经没气了,只得用电水壶烧水,先拿冷水浸泡的湿毛巾帮他擦了一下唇边嘴角的秽物,找出一把早已干硬的拖把用水打湿,再把地板拖干净。等水烧开,萧潇冲了一杯热茶,水温合适的时候,喂路引喝了下去,他喝过茶水之后,继续睡去。
    路引醒来的时候,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依稀是水煮鱼的辣香,他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像自然灾害时期那些三年没吃过肉的饥民一样。
    开饭了,萧潇只做了一道水煮鱼,她没怎么动筷,那一大盘子三斤多重的鱼和莴笋几乎都被路引一个人吃光了。她用农场主打量庄稼的眼神望着他,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怎么报答我?”
    路引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她:“要我怎么报答?以身相许?”
    “去你的,做你的白日梦去吧。跟你说正经的,我有一个计划,你得帮我。”
    “说来听听。”
    萧潇很严肃地说:“听好了,这个计划事关我的大计。喏,是这样的,我要在一个月之内学会游泳;你呢,要在一个月之内教会我。就这么简单,行不行?”路引哑然失笑。
    她佯怒道:“哎,你找打啊,有什么好笑的?”
    “一顿饭就想我教你游泳,未免太便宜了吧。每天一顿还差不多。”
    “每天一顿就每天一顿,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每天就买几个萝卜青菜,素死你。”
    “那好,成交。”
    萧潇一听就来劲了,“什么时候开始?不如就今天吧,反正你已经吃了一顿了,还是带荤的。”
    “今天?现在都快六点了,你有泳衣吗?”萧潇指了指墙角挂着的帆布袋,“嘿嘿,本小姐早就准备好了,我们马上行动吧。”
    两人驱车来到美丽华海滩。金黄色的沙滩,岸上有成片的青松,火红的落日斜挂在风平浪静的海中央,有不少早先下水的泳者,色彩缤纷的泳衣把这片海滩装扮成春天里的蓝色麦田。路引在萧潇除下外衣的当儿,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海水温暖,把人毫无保留地包容起来,路引奋力展臂,向停靠在海中央的几艘小渔船划去,他听见那边有一阵熟悉的欢笑声。游得近了,他看见晒成一身古铜色的云海哥坐在小船船沿,毛发稀疏,紧绷的肌肉一块块贴在身上,在斜阳的映照下,身姿很是矫健。小船的不远处,几个女人正在争先恐后地朝云海哥游过去,云海哥荡着双腿,抹了抹头发,朝那几个女人大喊:“游快一点,游快一点,谁先游到这里,谁就可以抱云海哥。”
    水中那几个女人离云海哥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了,听见了他的话,都抢先向他游去。路引猛地把头潜进水里,闭气以最快的自由泳劈波斩浪全速向小船游去。他在那个穿着黄色泳衣的女人快要触到船缆之际,像只剑鱼一样潜到小船边上,哗啦一声露出水面,抓住云海哥在空中荡来荡去的右脚,“扑通”一声把他拉进水里。云海哥刚露出水面,就被路引抱住了,他哈哈笑了起来,“你小子,坏了老子的好事,赶紧松手,多少人在排队等着来抱我呢。”
    云海哥说完,挣开路引的拥抱,向先游到的女士伸出一只手,“来来来,被人先抱了,给你摸一下手,当做补偿。”
    那个黄衣女人抓住云海哥的手,随他的牵引游近渔船,抓住了船缆,等后面的工友们游过来,笑骂道:“老不正经,你以为你是周润发,永远二十八啊?”云海哥眉开眼笑地向尚未游到的女人们招手,示意她们要加快速度。
    路引见状,对他说:“老头,不打扰你泡妞了,我先上岸。”
    云海哥冲路引嚷嚷道:“喂,走那么快干吗?好久不见,多呆一会,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嘛。”
    路引朝他摆摆手,说:“不用了,留给你独自享用吧!”然后把仰泳改成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蛙泳,慢慢地朝岸上游去。
    路引游到岸上,发现萧潇已经在海滩上焦急地眺望了。她穿了一件紫罗兰色的泳衣,裙子式的下摆遮住大腿,把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很传统的样式。如果说兰月冰是高挑丰腴的北国胭脂,萧潇就是匀称苗条的川渝佳人。路引模仿她吃饭时看自己的眼神,像行刑人打量犯人般看着她,在她上三路、下三路瞄来瞄去,把她看得面红耳赤。
    萧潇鼓起腮帮子,娇喝道:“你要死啊?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是不是?!”
    路引呵呵傻笑了两声,对她说:“先做准备运动,把筋骨拉开,这样就不会抽筋。”
    “你刚才都没有做准备运动,就一下子冲到海里去了。”
    “我是我,你是你,初学者就要遵循这些规矩。”说完做起压腿展臂的动作来,萧潇机械地跟着模仿起来。等她做完准备动作,两人一起下到海里。海水仍有微微的暖意,太阳悬浮在海面上,与海平面成二十度的夹角,光芒辐射范围内,海水被染成一片血红,随着起伏的轻浪,正一波一波地把血红的浪花向岸上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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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86楼 2008-05-04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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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萧潇是个极有运动天赋的女孩,没多久就学会了在水中闭气,并且能在无人牵引的情况下闭气在水里扑腾而不下沉,只是还不会换气。路引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教她。云海哥说:“你这样教法,她一辈子都学不会,她又不是鱼,能在水里换气,难道以后每次游泳都要背个氧气筒不成?”
    “那要怎么教?”
    “你托着她的腹部,让她把头浮出水面,一边呼气一边划水。还有,腿不是那么划的,刚开始,还是要学蛙泳,不能一下子就教她自由泳的打水方式。”
    路引待萧潇浮出水面,依云海哥之言托着她肚子,让她学蛙泳。萧潇被路引托着的时候游得还蛮像那么回事,待路引逐渐松开手,手掌完全离开她腹部的时候,她身子一失去托力,马上又沉了下去,还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路引扶着她站直,她咳嗽了几下,埋怨道:“你这个死人,想淹死我啊。你这法子行不通哎。”
    云海哥:“小丫头,你说得不对,这个法子最灵通了,经我的手用这种办法教会游泳的人已经不下十个了。继续练,练到有感觉的时候就成了。再说,哪有学游泳不喝几口水的,等你的肚子喝饱水,就学会了。”
    萧潇将信将疑,自个在边上继续练她的闭气大法。
    路引:“老头,要不你去托她试试。”
    云海哥脸露惊讶之色,摇头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被我接触过的女人,没有一个不会爱上我的。到时候,你小子后悔就来不及了。”
    路引哈哈大笑,“有没有那么夸张啊 ?”
    “哼,不要不相信。要让我年轻个十岁八岁,哪里还有你的份。哎,现在老了,一把老骨头,这些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想再掺和了。想当年……哎,不提也罢。”
    “当年怎么了,说来听听。”
    “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吗,好汉不提当年勇嘛。”说完慢慢向海中央的小船划过去。
    练习了几次,萧潇在水中换气的问题还是没能得到解决,只是闭气大法练得越来越纯熟,可以一口气在水中没头没脑地游一个圈了。路引说她闭气游泳时是原地画圆,她死活不信,说自己很努力地朝前划,怎么可能原地打转呢。
    “你要是不信的话,就在我身边游一次。”
    果不其然,萧潇深呼吸潜进水里,努力划拉了一阵之后,还是在路引身边两米处,并未游远。路引想了一下,对萧潇说:“我知道你的问题了。”
    她从水里露出头,“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练了好几天都没有学会在水里换气,只会闭气浮在水面上游。”她瞪着双牛眼睛,示意路引继续说下去。
    “因为你身体的左右两半用力不均衡,右半身的力道比左半身的力道大,所以你游不远,只能画圈圈。”
    他话还没说完,她抢说道:“你才画圈圈呢,本小姐这叫花样游泳。哼,不懂得欣赏 。”
    路引笑笑,“当你把头抬起来要换气的时候,你左右控制不好,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所以就不能浮在水面上,沉了下去。其实老头说得也对,这也是由于水性不熟的缘故,如果水性熟了,身体会自行调节,不管你怎么使劲,都能在水中保持平衡。”
    萧潇眼睛轮转了一圈,想了一想,说:“这次总算你说得有点道理。好,我再试试看。”于是又一头扎进水里。这次,她没有继续画圈圈,而是斜斜地游出去了有五六米远。她本来是在胸口深的水域里练习,待她把头抬起来的时候,一伸脚,发现脚够不着地,立时就慌了神,口中被灌了几口水,马上变成一个不通水性的溺水者,在水里拼命挣扎。
    路引离她只有几米远,但他没有立即游过去,而是大声喊道:“冷静,冷静,不能慌,划水,用力划水。”萧潇听见了,连忙吸了一口气,然后立即把头扎进水里,拼了命朝岸上划,不过这次她用力似乎太均匀了,只是平衡向前,没有朝岸上划近半米。路引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密切地注视着她,如果发觉真的有危险,他会立即游过去把她救上岸来。其实萧潇目前所处的水域还没有没顶,只是由于她慌张害怕,伸脚一探,触不到地面,自己先慌了手脚而已。路引觉得,她划了几天的水泳、练了几天的闭气大法,水性应该比完全不会游泳的人要强很多,何况,她还是一个很有灵性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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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87楼 2008-05-04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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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萧潇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见离路引更远了,这次连脚也不敢往下探,怕再次吃到水,连忙呼了一口气,又把头扎进水里。她第三次浮出水面的时候,冲路引大喊:“死路引,快过来,我,我不行了,没力气了。”说完就接连喝了几口水。路引朝前一扑,两个摆臂就划到了她跟前,伸手扶住了她。路引站在海里,水淹到了他的脖子处。萧潇抓住他的手臂,筋疲力尽地抱着他,双腿环绕着他的腰,整个人如同一只爬树的蜗牛趴在他身上,软软的胸脯紧贴着他的胸口,吐了好几口海水出来,累得直喘气。
    过了好一会,萧潇缓过劲来了,对路引说:“我没力气了,快抱我上岸。”
    路引摇摇头,说:“自己游回去,要不,你什么时候才能学得会啊?”
    萧潇软绵绵地说:“我不行了,今天不练了,明天吧。”
    “好,那我把你抱到你脚挨得着地的地方,你再游上岸。”
    她把头靠在他颈脖处,嗔道:“你要敢放我下来,看我不咬掉你的耳朵。”路引没答话,抱着她朝岸上走去。萧潇只觉得累坏了,在水中被他这么抱着,既舒服又安全,她几乎就想这样睡过去。
    走到齐胸的水深时,他对她说:“可以够得着地了,你从这里游上岸吧。”
    她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要你抱我上岸,你是聋子啊?你敢松手的话,我真的咬你的耳朵了。”萧潇耷拉着脑袋,在路引耳边这么莺声燕语的,再加香软在抱,路引心中一热,侧脸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萧潇躲了一下,娇呼了一声“你要死啊,敢占本小姐便宜!”觉得既无力躲避,又担心路引放手不再抱着她,羞得闭上了眼睛。
    恰于此时,云海哥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啧啧叫道:“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得了。拜托,这里是公众场合,要注意影响啊。”
    萧潇趴在路引肩膊处,把头藏在他的下巴下面,不好意思转过头来。
    “老头,你怎么跟个幽灵似的,突然间冒了出来。”
    云海哥哈哈笑道:“小路啊小路,我是来好心提醒你,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
    “这孩子刚才溺水了,我在帮她做人工呼吸呢。”
    萧潇听见了,在他脖子左侧又咬了一口,小声呢喃道:“你才溺水呢。”
    云海哥:“别怪我不提醒你,赶紧放她下来,不然我可以保证,你上不了岸。”说完又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朝海中央的小船游了过去。
    萧潇不明就里,问他:“哎,他为什么要你放我下来?”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老头说的话,总是对的,我还是放你下来吧。”
    萧潇瞪着牛眼睛说:“不许。亲也被你亲过了,你敢不抱我上去,还想不想活了?”
    路引无法可想,只好抱着她慢慢地朝岸上走去。这时天色已晚,美丽华海域里游人稀少,泳者大都已上岸。他抱着萧潇走到刚淹没腰腹的水深时,由于浮力减少,她整个身体的重量必须靠他的双手来支撑,稍不留神,她光滑的身体就直往下滑,但她仍如同一只蜗牛般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突然,萧潇身子往下一滑,感到他腹部以下某个部位竖了起来,触到她的臀部了 ,她忙不迭地跳入水中,逃也似的朝岸上跑去,只留下路引一个人在海里讪讪地发呆。
    经过接下来连着几天的调教,萧潇已经可以在水里换气呼吸了,狗刨式的泳姿也学得比较娴熟,基本上算是学会游泳了,不慎落水已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她唯一的问题就是游不远,每次游十米八米就要像只蜗牛一样趴在路引身上气喘吁吁。
    这天,路引让萧潇一个人独自练习,让她别去够不着底的水域,他游到离岸一百多米的小船上去找云海哥神侃了一通。
    路引回到岸边,萧潇看见他过来,笑嘻嘻地对他说:“我可以游很远了,你站着不动,我游过来给你看。”他站着不动,萧潇用她那狗刨式扑哧扑哧向他游来,虽然姿势不甚标准,但已经可以在水中自如地换气而不会沉下去了。她游到路引身边,“嘿”了一声,扑到他身上来,又像蜗牛爬树一样贴在他身上,“我累了,休息一会,你不许动,更不许胡思乱想,否则,哼哼。”
    灿烂的落霞,在天空中涂抹着瑰丽的色彩,在夏日即将散尽的余晖中,映在萧潇娇艳的脸蛋上。路引情不自禁地把头往她脸上倾斜,她侧脸避开了。
    “不许碰我。”
    “为什么?”
    “那样你会爱上我的。”
    “要是我说,我已经爱上你了呢?”
    “但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谁?”
    “孟昱。”
    路引听到她说出这个名字,不禁莞尔。
    萧潇努着嘴说道:“好吧,看在你教会我游泳的分上,就让你亲一下吧,反正,再过几天你就亲不到了。”
    “为什么?”
    “我申请派驻越南,社里已经批了,任期两年,再过几天就要动身了。”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为什么要跟你说?”
    “好端端的跑去越南干吗?不许你去。”
    萧潇看见路引的焦急之情,正色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心里放不下孟昱,他总是在我的梦里出现。他是为我才死的啊,一想起这个,我心里就不知道有多难过。我要去陪他一段时间,也好让自己静一静,想清楚,我不能再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了。”
    “你走了之后,万一我想你了怎么办?”
    萧潇想起第一次见到路引时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想起那次台风登陆的时候他舍命帮自己挡住那棵横飞过来的树苗,想起他们坐在铁轨上看月亮的那个夜晚,想起暴雨突至的那个秋夜他们躲在雨衣里的拥抱,想起他们这些时日来在海滩上欢笑玩闹的欢乐时光……她和路引在一起的经历,已经让她有足够多的回忆度过未来在越南的两年了。她柔声说:“现在,我心里只有孟昱一个人。我们这样子已经很好了,留下了回忆,不是吗?”
    路引在这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叶小曼,心中蓦地像被一记大锤敲了一下,痛得厉害。他望着萧潇,缓缓地说:“你去吧,我知道如果不去,你永远都走不出来。”
    萧潇应了一声,脑袋耷拉在他肩膀处,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
    云海哥这日有事,提前上了岸,看见路引和萧潇的身子缠绵在一起,叹了口气,模仿一句流行歌曲的调子哼唱道:“都说爱情苦,都说爱情苦,爱过才清楚……”他上到停车场准备打开汽车门之时,旁边一辆挂黑色外籍牌照的白色凌志的车门推开,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用柔和悦耳的声音对他说:“伯伯,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海里那个人是不是叫路引啊?”
    云海哥抬头一看,是一个一袭白衣,长裙曳地的美丽女子,云海哥心里咯噔了一下,“搞什么鬼,哪里又跑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路引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云海哥:“你去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嘛。”
    白衣女子:“他身边那个人可是他的妻子?”
    云海哥呵呵笑了一声,道:“现在还不是,以后是不是,那就难说了。”
    白衣女子凄然一笑,“谢谢伯伯。”
    “不谢。”云海哥把车倒出停车场时,有点纳闷,还不忘多看了那白衣女子两眼。
    路引和萧潇挽手走上岸,路引发动了那部红色的本田公路赛,萧潇坐在摩托的后座,双手搭在他背上。路引一扭油门,车子“轰”地启动了。白衣女子坐在车里,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眼睛里布满了无边无际的忧伤,一行清泪缓缓地从她的脸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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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88楼 2008-05-04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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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5最后的温存

    路引在云海机场送萧潇登机,他对她说:“保重,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回来。”
    萧潇眼中划过一道若隐若现的哀伤,“当我们转过身的时候,谁都不许再回头。”说完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转过身来已是泪流满面。
    飞机大鹏展翅般腾空而起,缓缓消失在天际。路引脚步虚浮地走出机场,感觉自己与萧潇在一起的这段经历如同一场虚幻的梦,雁过无影,风过无声,一切都已了无痕迹。
    路引强打精神回到公司上班,劳作了一天之后,把老马和徐大叫上,来到以前和萧潇总爱来的湖南香辣馆,喝了个酩酊大醉。老马和徐大把路引送回紫荆公寓,扶他上床才回去。路引睡到半夜,酒醒了,只是头还有点发涨。他去冲了个凉水澡,一看表,已是凌晨三点。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爬起来,把小黑唤醒,跟它说了会话,然后打开音响,放了一盘哥哥的CD
    在这个无眠的深夜,往事如潮翻涌,路引想起几天前,萧潇像只蜗牛一样趴在他身上,她的脸柔软地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这一年来与萧潇在一起的那些片段又反反复复地掠过心头,觉得既温馨又伤感。叶小曼走了,留下一个永难磨灭的伤痕,没有人知道她会不会回来;现在,萧潇也走了,同样的归期不定。难道自己这一生,就是为了等待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他只想向上帝要一个答案:谁是我一生的方向?谁指引我前行的路向?亘古的死寂里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灵魂在一场没有归宿的漂泊中跌跌撞撞,找不到出路。
    路引拨开窗帘,松软的月光破窗而入,月亮高挂在空中,在薄薄的云彩里穿行,楼下的九层皮树被水气朦胧的迷雾笼盖着,夜浓得没有边际,仿佛明天的太阳永远不会升起来。这样的夜,特别适合怀念。他走回客厅,躺在沙发上,又想起了从前。
    大四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是路引这一生中最为欢乐平静的时光。上学期,叶小曼在没有课的时候总是陪伴在他身侧,路引去训练的时候,她就拿本英语词典或雅思试题集,边看边等他,等他训连结束之后和他一起去食堂用餐,或者去哪个教学楼占座位上自习。有时,路引会吐着舌头跑过来,对叶小曼说:“要一瓶带冰的矿泉水。哦,不,要两瓶,还有一瓶是给大傻的。”叶小曼就笑吟吟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纸巾,取出一张,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像只兔子一样跳着去买水。下学期,路引和大傻一起退出了田径队。退队之后,功课相对轻松,路引在没有兼职和功课的时候,常和大傻到球场踢球,叶小曼总是拎着那个球包,望着在球场上逐尘飞奔的路引心满意足地微笑,那些柔和的风从她身边刮过,吹得她裙裾飘扬,长发拂动。叶小曼芳华绝代地站在球场边上的样子像一幅老照片永远地映在路引心中,映在路引一去不返的生命里。
    毕业论文答辩之前,有一天课后,大傻贼嘻嘻地对路引说:“快请本帅吃饭。”
    “为什么?”
    “今天胡教授跟我说,我留校做辅导员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真的?”
    “那当然。”
    “赵大元帅,那恭喜了!”
    “哈哈,这事早在本帅算计之中。对了,你和小曼怎么样了?你小子也是的,都快毕业了,还是停留在破城的地步。你不像我,敏敏准备要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我还有大把时间。别怪我不提醒你啊,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四步曲就像选拔赛、预赛、复赛和决赛一样,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完整,而最后一个阶段,是至为关键的一步。你小子自己把握好了,别到时后悔。”路引挠了挠头,无言以对。
    大傻叹了口气,说:“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自己看着办吧。”
    路引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随即说道:“哎,那应该你请吃饭才对啊,是你的前途有了着落,又不是我。”
    大傻无奈地耸耸肩,眼睛往上一翻,说:“哎,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走吧,我请。”
    这段时间以来,叶小曼一直分身两头,一头照顾医院里的邱孟华,一头忙着应付雅思、法语等功课。上个星期,邱孟华经过一年多的入院治疗,终于康复出院了,她的生活总算可以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了。她的毕业论文《中东局势的现状和未来的发展趋势》几经修改之后终于定稿了,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这天是个周末,天刚拂晓,叶小曼就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计议已定,爬起来拾掇完毕,兴冲冲地来到路引宿舍,对他说齐敏要到自习室去看书,有的同学都已经开始工作了,她一个人呆在宿舍挺闷的,要他陪她到园林学校找她一个初中同学玩。路引的毕业论文也早已定稿,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做兼职赚外快和联系工作,他心想,再过两个月就要毕业了,时日无多,多陪陪小曼也是好的。
    晚春时节的武汉,满街的法国梧桐已褪去了第一茬娇嫩的叶蕊,巴掌般大的新绿叶片在簌簌风声中笑颜绽开地招展,斜斜的阳光穿过薄薄的叶片,映出许多红色的植物纹理,把街道衬得光彩照人。
    叶小曼在去园林学校的车上斜倚在路引身上睡着了,睡得很香甜。车子在鲁巷转了个弯,驶往郊区。天空湛蓝,阳光灿烂,云层轻薄,花朵芬芳,往园林学校去的路上长满了高大苍翠的阔叶林,磨山余脉小小的山岭在郊区的沃野上时隐时现,汽车仿佛穿行在《绿野仙踪》的电影里。汽车在地质大学的门口停站之后,车上的乘客纷纷下车,只剩下路引和叶小曼两位乘客。车子经过一个山坡时颠簸了几下,把叶小曼给震醒了,她睡眼惺忪,不知身在何处,茫然地望了望窗外,又要向路引肩膊处靠去。路引摇了摇她,说:“别睡了,快到了。”叶小曼嘤咛了一声,抓住他手臂,倚着他身子要继续睡过去。路引拨开她的长发,亲了亲她粉红娇嫩的耳垂,见她没反应,又往她脸上呵了一口气。叶小曼有点痒,把脑袋和脖子缩拢在一起抵着肩膀,还是不愿意睁开眼睛。路引把她身子掰转过来,让她靠在椅子上面,看见她的右腮由于枕在自己肩头久了的缘故,粉嫩通红,煞是可爱,便往她脸颊处亲去。叶小曼像只刺猬一样蜷缩起上半身,颈脖处被他的胡子扎得痒痒的,终于抵受不住,“哎呀”一声,醒了过来。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不让人家睡觉。”叶小曼搂着他脖子,要在他脖子上做小草莓。
    “我要不使出绝招,你肯起来吗?别闹了,都快到站了。”
    “不,我这次只做一个小草莓,一个就行,很快的。”
    路引无奈地说:“那好吧,动作要快!”
    这时,司机喊道:“终点站到了,下车!”
    两人四目交投,脸上皆有意犹未尽之色,似都有埋怨这司机聒噪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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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89楼 2008-05-04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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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通

    精华4
    下得车来,但见路的左边有一个破旧的大门,门上斜斜挂着一个黑漆写着“武汉市园林学校”的牌子,往里走去,是一条两旁植满栀子树的硬石路,宅囿庭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绿树掩映的林地里。走到林地深处,磨山余脉冈峦起伏,早熟的山花东一丛西一簇地开得漫山遍野。一只肥硕的田鼠听到路人的脚步声,正狼奔豕突地逃窜,路引冲上前撵了一阵,那只田鼠快如闪电地往草深林密的野地里钻去,叶小曼在后面吐着舌头追过来,气咻咻然的。
    两人来到一座小山的山脚之下,看见一排修建在山脚下的学生宿舍,宿舍门前是一片榆林和银杏错杂生长的小树林,尖顶的屋檐上堆满了落叶,屋前有一个涟漪凝碧的小湖,四周的山林中不断传来蛙声。路引问了几个此处的学生,找到了叶小曼的同学翟斌。翟斌是个厚道热情的男生,见老同学携男友同来,十分高兴,斟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叶小曼听说这茶是学校里的老师种的,甚感兴味,喝了不断叫好。路引倒不觉这茶有何好处,只是既然小曼说好,想来定然是好的,因此饮驴般喝起来。叶小曼小啜了几口,于茶香之余,闻到一股腥臭,四下打量这宿舍,见倚山的窗台处有两个大玻璃瓶,里面装着一些色泽斑斓的物事,正在瓶内蜷转蠕动。她好奇地走近一看,悚然一惊。那两个玻璃瓶里,一个装着两条蛇,一条是碧绿的青竹彪,一条是猩红的赤练蛇;另一个瓶里赫然是蜈蚣、蜘蛛、蝎子三样狰狞可怖的虫子,身躯都较平常为大,尤其是那蜈蚣,竟是金边红爪。
    叶小曼吓得跑回座位处扑到路引怀里,不敢把头抬起来。路引:“喂,快起来,都用瓶子装着呢,爬不出来的,别怕。”叶小曼摇摇头还是不肯起来。
    路引对翟斌说:“她以前一直这么胆小吗?又想看又要怕,自找的,这可怪不得别人。”
    翟斌笑笑说:“这些蛇和虫子都是从山上或者是湖边捉来的,养着是为了好玩;另外这几种毒虫的毒气和体味大,别的毒物嗅到了它们的味道,就不敢到这个屋子来了。以前我们睡觉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的,如果帐子没有挂好,不但有蚊子、苍蝇和蝙蝠飞进飞出,甚至还有毒虫爬进来。上学期,我对面床的同学有一天睡觉的时候发现席子底下有点硌,掀开一看,好大一条蜈蚣,竟活活被他压死了。在那之后,大家都开始小心了,门窗都装上了纱网,但盛夏的时候仍有不速之客跑进来,山上的老农教了这个法子给我们,果然毒蛇毒虫就很少来光顾了。喏,我们这里还养着一只从湖边逮的乌龟呢。哦,现在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
    叶小曼一听到有乌龟,探出脑袋来,说:“乌龟?在哪里?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养了四年,有一天它从下水道跑掉了,我难过得哭了好几个小时呢。我最喜欢小乌龟了。”
    翟斌喊道:“小黑,出来,开饭啰!”不多时,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乌龟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伸长脖子往上看了一圈,见有陌生人,便把脖子、四肢和尾巴缩在龟壳里不动了。
    叶小曼“腾”地站起来,“咦?这只小乌龟好好玩,会听人话哎,好聪明的小乌龟。”
    翟斌:“是的,它蛮通人性的,你说什么它都懂。”
    “哦,我最喜欢这样的小乌龟了,呵呵。”叶小曼说完把小乌龟抓了起来,“小乌龟,你伸出手来,我们握一握手,交个朋友好不好?”说来也怪,那只黑不溜丢的乌龟听到了,真的伸出一只爪子来,叶小曼见了,抓住它的爪子摇了两下,当成是在和它握手。
    “傻孩子,你快来看,小乌龟好乖哦,它真的会听人话,它刚才和我握手了。”叶小曼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翟斌笑了笑:“小曼,你这么喜欢,那就送给你吧,反正也是我抓来的。”
    叶小曼听了,大喜过望,“真的?那太好了。可是送给我,你们就没有了。”
    “没关系,山上湖边多的是,以后还可以再抓。”
    “哦,太好了。它叫做小黑吗?它平时都吃什么?”
    “对,我给它起的名,就叫小黑。它什么都吃,蚊子苍蝇壁虎,还有我们吃剩的饭菜,不过,它最喜欢吃的还是蚯蚓。”
    “好吧,我会把它养得肥肥白白的,你放心好了。”
    翟斌憨憨地笑了起来,说:“小曼,你们难得来一次,一会我上山到山里的农户家买只山鸡来,中午烧给你们吃。”说得路叶二人食欲大动。
    翟斌指着门外小湖那边的树林,说:“树林背后是一片果林,可惜现在果子还没熟,不然就可以到林子里偷来给你们吃。”
    叶小曼欢喜地说:“嗯,偷来的果子一定比买来的好吃,你下次要偷的时候记得一定要打电话给我。”翟斌听了,朝她点头微笑。
    路引:“你们这上山的路怎么走?”
    翟斌:“后山不高,半个小时就可以登顶了。走,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吧。”
    三人从宿舍出来,走了十来分钟,来到半山腰,此处有个小小的养鸡场,翟斌说不陪他们俩登顶了,买了鸡要回去准备,让他们顺着山路上去就可以了。
    上山路上,叶小曼像块口香糖似的黏在路引身上,一会要他背她,一会要他抱她,直把路引累得够呛。约摸半个小时,他们俩上到了山顶,路引身上的运动衫都湿了,叶小曼笑吟吟地掏出纸巾来帮他擦汗,直夸这个壮丁力气大。山上树木繁茂,林荫蔽日,山风吹来,俄而便觉暑气大消。远处重峦叠翠,山色秀丽,山脚下的小湖如碧玉般熠熠闪光,好看极了。两人走得累了,想找个地方坐下歇脚。路引领着叶小曼穿过一片密林,七转八拐的,发现有一块光滑如镜的大卵石坐落在一个高踞的山崖之上,前面是一片巨大突兀的山石,其后有密林遮挡,这块大卵石恰如一个盆地似的被围得严严实实,如不是路引眼尖和自小在乡村山野中长大,还真不易发现这个地方。刚坐下,叶小曼便倒在路引怀中,“傻孩子,我累死了。” 
    “那你睡一会吧,这儿的风吹得真舒服。”
    “我不睡,你陪我玩一会。”
    “可是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啊。”
    “我们玩亲亲。”叶小曼嘟着红润的小嘴,闭上了眼睛。路引侧脸亲了她一下。她嘤咛一声,下巴抵着他的脖子,说:“再来一次。”
    叶小曼在路引耳边这么吹气如兰,他见了她这副娇憨可爱的样子,如何按捺得住,向她吻去。一吻之后,路引只感心魄俱醉,叶小曼更像是一块融化了的岩浆,浑身烫热,身躯软绵绵的,像只树袋熊似的抱着他,他的手也不自觉地在她后背、腰间游移滑动,每到敏感地带,就规规矩矩地滑开。叶小曼在他的抚弄之下,身上热气蒸腾,脸上的那朵红晕像茶花似的一下子开了,明艳不可方物。叶小曼移开路引的双手,眼中情俨若火,缓缓地把自己胸前的衬衣纽扣一颗一颗地解开,然后反手解开了后面的带子,露出晶莹剔透的一片雪肤。瞬时,路引感到眼前出现一片炫目的雪白,两朵娇艳无伦的白玉兰在他眼前肆意地绽放,让他目炫神迷。
    林中虫豸寂然,只听得燕燕轻盈,莺莺娇软,一片呢喃吟哦之声。当路引的手触到叶小曼腹部以下滑如丝缎的地带时,她的整个身躯颤抖起来,她微哼了一声,抓住他的手,娇喘嘘嘘地说:“傻孩子,不能再往下了。我来那个,等过了这几天,你再这般对我。”说完软软地伏在他身上。
    两人在山巅林中也不知消磨了多少时间,温存够了才循路而回。回到翟斌宿舍门口,就闻到阵阵肉香,他们那一顿饭吃得好不快活。那天,路引右手拎着翟斌用网袋装着的小乌龟,左手与叶小曼十指紧扣,离开园林学校的时候,暮色正从陌林中告退。路引永远记得那天的夕阳,永远记得。世事难料,三天之后,叶小曼出事了。此后,他再也没有那般亲近过她。
    这时,音箱中传来哥哥深情缠绵的歌声,哥哥在唱《左右手》,“不知道为何你会远走,只知道习惯抱你抱了太久……尚记得,左手边一脸温柔,来自你热暖在枕边消受;同样记得,左手边一脸哀求,摇着我右臂,就这样而分手,从那天起我不辨别前后,从那天起我竟调乱左右……”路引在歌声中忆及旧事,身子一动不动,泪水却从眼眶里悄然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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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90楼 2008-05-04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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