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时,我们到了旧米强村。这是一个信奉天主的瑶族村落,信教的历史已过百年。村旁的海拔930米的顿龙山顶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十字架,村里有一座白色的教堂。教堂是用石块和灰浆垒成的平房,墙壁宽厚达70至80厘米,粉刷过石灰水后显得格外洁白,室内整齐地摆放着长桌、长凳,堂前有布道台,墙上张贴着宗教的画像。小村庄有30余口人家,从他们的衣食及居住环境,可判断出其贫困的程度。这里没有电话。乡民依靠赶马来往于南屏之间,才不与外界断绝联系。离村半公里,有个小水力发电,由于功率小,线损大,只能供应几盏灯,也不比油灯亮。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西方的教士来到这偏远荒凉的地方传教布道,再没回去。他的墓地就在山顶的十字架旁。我们虽然没法证实这段历史,但却不得不承认信仰的力量,并为之感动。乡民从小孩到老人,每天早晚,都自觉地到教堂做祷告,极为虔诚。教长即村长,40来岁,友善且好客,安排地方给我们歇息,有两位老队员就在他家里过夜。教长有两个女孩,16、17岁了,只念到小学三年级,自从六、七年前村中的老师去世后,再也没有人来教她们了。她们会念经文,但不能认字。大家卸下背包,感到累得不行了,有的队员脚起了泡。想到前面的路更加难走,个别队员有回头的念头,可路已走了一半,难道就这样前功尽弃?但前进的勇气终于占了上风。当晚,向村民买了两匹鸡,与教长一同欢饮。席间,称兄道弟,非常融洽。半夜,下了两小时的雨,我们的营篷却安然无恙。
十月四日清晨,为减轻负担,我们向乡民请了两匹马驮背包,暨作向导,继续南行。浓云密布,看不清周围景物。比人还高的草,能割伤人的手和脸。有些路,实际上就是山洪冲刷的沟壑,根本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我们常常穿过一片片茂密、昏暗和潮湿的灌木林和竹林,如果没有向导,我们绝不会相信这就是道路。两匹嶙嶙瘦马驮着两大篮背包在陡削的山石上不停地寻找稳实的落脚点,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个危险的转弯抹角。我们跟在后面,瞪大眼睛看着它们扭动的身体和摇晃的背篮,提心吊胆地祝福它们平安。因为只要一个闪失,它们便会走上不归之路。一个小伙子满怀恻隐地说:“我这辈子不会再吃马肉了!”
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一个美丽的山坡上。看地图,是一座海拨1140米高的天荣山麓,山下就是叫天百的小村屯。阳光灿烂,云收雾敛,山原豁然开朗。群山起伏,如万马奔腾,又如金蛇狂舞。向导说,前面的路更陡了,马儿不能再走了,他们只能送到这里。他们只收了很少的酬金。我们在天百另请了一名向导,并在向导家中补充了粮食和水,继续赶路。下午四时,到达了这次旅程最后一站板浅村。
板浅山海拨1186米,板浅村就在山脚下的一条向北流的小河旁,有七、八户人家和一所学校。说是学校,却与想象相差太远。教室和办公室(兼作老师居室)连在一起,用竹篱做墙,里外透亮,屋顶是一层农用塑料薄膜,如何想也想不出它怎样能挡蔽风雨。桌凳都是用木材块埋在地里固定而成。这里的孩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老师上课了。最近,才从防城地区请了一位邓老师来,学生是不同程度的13个孩子。邓老师三十外开,文质彬彬,暨教语文和数学。其实他是自愿到这里来教书的,年金仅两仟元。他的敬业精神和待人的热忱,令我们肃然起敬,大家都争着与他合影留念。荒凉的山村由于我们的到来顿时热闹起来。当晚,我们在一户农家欢饮到深夜。
十月五日,我们不再请向导,依靠地图和罗盘继续南行。一出村口就要翻山,一个三叉路口令我们左右为难。一位好心的老太婆放下手中的干活,热情地带我们翻上山坳,告诉我们,前面就只有一条路,一直走就可到达荫街隘口了,然后她才转回。这时,大家心里有一种快要到达目的的欢快心情,并且经过三天的磨炼,熬出了体力,感觉到轻松许多。我们开始欣赏那美丽的山景。途中经过了一个个美丽的河谷。它们从崇山峻岭中钻了出来,河床中尽是大如牛羊的浑圆石块,清澈的河水在石上石间涓涓流过。在一个个明净如镜的水潭里,灵活的鱼儿悠然游泳,笨拙的小蟹缓缓爬行。古老的密林里,传来阵阵的鸟鸣,各色的蝴蝶翩翩起舞。灿烂的阳光,透过浓叶,投下斑驳的光块,摇曳着,闪动着。大家陶醉在大自然的美景中,不禁放下背包,或坐或卧,深深地呼吸这宁静山林里的新鲜空气,把竹管伸入流水里,直接吸饮沁脾的清泉。走完了河谷,又是登山,每爬高几米,就要休息一会,喘一口气。其攀援之难,前面的历程简直是不值一提。上午11时,迎面来了一对青年,告诉我们说,不远就是荫街隘了,再过去就是防城地界,要走下坡路了。我们奋力前进,气喘吁吁地登上了最高山脊。向南极目,辽阔的山原尽收眼底,美丽的北仑河闪烁着粼粼波光向东流去。大家不禁高呼:“胜利了!我们翻过了十万大山啦!”有人忙拿出手机,寻找到信号,大家抢着给家里通话。我们这四天,家中杳无音讯,一定非常耽心挂念。
北仑河虽在眼前脚下,但走完这段下坡路,我们足足用了半天以上的时间。下午四时许,第一批人员到达北仑河畔的黄峰村。晚上九时许,全部人员才到齐。我们从防城坐车回到南宁,已是十月六日的清晨了。总计这次陡步路程,大约五十公里。
五天的旅程,令人回味无穷,旅途中的故事,怎么也说不完。有十年游历的老队员,都赞叹这次旅途的艰辛和快乐为前所未有。有个队员八百儿正经地说:“这算啥?要在路上遭遇强盗,一番博斗,扒个精光,活着爬回来,这才叫乐!”大家都笑,亏他想得出。
原创:陈伦展
二000年五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