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

发表于: 2010-04-14 20:19 20627人阅读 28人回复只看楼主 | 第1页 | 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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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草

北海土著

精华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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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一盏小台灯，坐在表哥生前的书台前，感到有些疲劳，今天去为表哥扫墓了。每次触及“墓”字，胸口充满悲伤。多少年了，望着表哥一尘不染的书柜，当初不畏风俗保留下表哥珍藏的书籍，是因为知道其深蕴的意义所在。他珍藏每本书的扉页，都有他写着的名字和购买日期。每次翻开看见，心里感到莫大的安慰。好像表哥只是外出了，随时有可能回来的。

书台上有一本贾平凹散文集《商州：说不尽的故事》，厚厚的书，窗外的风吹来，听到风翻动书的声音。恍惚之间，耳边好像响起了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很多年前，表哥坐在一辆黑色的自行车上，停在家门前的玉兰树下按着车铃，一边高喊：“草草快点！”我穿着蓝色的学生裙从楼上跑下来，跳跃着坐到自行车的后架上，裙子飘飞，两脚悬空。我们要去新华书店买书。

新华书店在街市中心。我们要从家门前的小巷穿梭而去。假日的清风里，巷子里有些小孩在玩耍，表哥生怕撞到他们，一路按着车铃，脆生生的铃声，在我听来多像动人的音乐啊。因为自从来到表哥家生活以后，表哥常常买书送给我，他希望我成为一个书香的女孩，我则希望有一个像他那样的哥哥。所以，有时在小巷遇到认识表哥的人问及我，听到表哥介绍说：“这是我妹妹哦，她跟我妈妈姓的。”我内心总是充满欢喜，低着头在他的背后偷笑，心里盼望小巷更悠长些，再长些……

小巷的两旁最好看的风景，当是怒放的三角梅了，三角梅的枝蔓爬过墙头，一簇簇紫红色的花朵低垂着，太阳把花瓣照得通透，煞是美丽。我要表哥停下车，两脚踩在后车架上，手伸过去偷几枝，放在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一束紫红引路，我们微笑前进；龙眼树成熟的季节，我还偷过龙眼呢，那条看门狗居然没有发现我们，我们的口袋装满了龙眼后，一溜烟地飞驰而去，回响在小巷的是表哥响亮的笑声。对于这个曾经在农村与鹅为伴，经常在水沟里捉“塘角鱼”，连蛇都不怕的表妹，斯文的表哥有时也是毫无办法的，不得不“同流合污”……

进入新华书店，表哥和我便兵分两路，他找他喜欢的哲学、散文；我找我喜欢的童话。那时年纪小，非常喜欢童话，也写过童话，憧憬着生活如童话般纯净美好。表哥与我们决别后那么多年，贫困的家境使得我以另一种方式迅速成长，懂得了世态炎凉，却依然坚持写成人的爱情童话。这些，是年少时表哥送给我的那些书熏陶而成的心态。那时表哥的数学极好，常利用假期做家教，有些微薄的收入，所以大部分的课外书都是他买给我的呢。

回家的路上，小巷幽静极了。我坐在他的背后看书看得津津有味。表哥尽量避阳而行，他怕我在阳光下看书会近视。他是个近视眼，深知近视的艰难。所以，总是提醒我保护眼睛，预防近视。有时他看见我写字姿势不正确，会拉我的马尾辫提醒一下；有时他看见我趴在沙发上看书，会抢了我的书，不坐起来就不归还我……“有眼疾会影响容貌的，特别女孩子，不听我的话，你以后会后悔的。”他对我讲这句话时，一副家长的表情，令我觉得好笑。当年坐在他背后看书的我，每当想起他的话来，便自觉地收起书来，在他的背后哼着自编的歌儿，惹得他大笑。巷子里又听到他的笑声了……

没有月亮的夜，望向窗外小巷深处，黑暗中，是从小巷吹来的风么？凉凉的，我的眼里噙满泪水，多么怀念表哥响亮的笑声，好想念坐在他的自行车后架上穿梭于小巷里的日子，那一去不再美好的年少时光……

而今从家里出来，另有一条漂亮的道路可通向街市。以前的小巷不再有人建设修整，仍是旧时模样，却比以前更落寞萧条了。每次回来，姑姑总在电话里叮嘱，不要再走小巷了，小巷寂静，经常有人抢东西的，前几天有一个妇女经过，项链被贼佬扯断抢走了。我口上应允着不走，每次都忍不住途经小巷回家。

昨日黄昏，又漫步小巷回去。坑坑洼洼的路面，小巷两边的围墙生了苔藓，越过墙头的三角梅，破损的青砖路，有几张枯叶落在上面。轻轻踩过，有时光倒流之感，只不过，那个骑着自行车青年的背影，已恍如隔世。往事如烟尘，成了昨日旧梦。生命里有多少事情是我们无法选择和掌控的啊，今日悼念谁？明日谁悼念我？世事无常，生命何其匆匆。去者去，留者留。其实，悲伤并不是消沉，而是依然记得感激，感激有生之年，曾经有人在乎过我，如哥哥一样关怀过我。我会精心保存对表哥的记忆，在有限的生命里，坚强地，勇于担当地走完一生。这样，才无愧于生命，无憾于人生。

在一束光里回忆过往的时光，有伤感，也有暖意涌上心头。回忆，是一种对心灵的慰藉。特别对于生活过得很累的我来说，偶尔重温过往的时光，无异是极其温暖和动人的事。

今夜翻开表哥喜欢的书，感受思想的温度。我知道，表哥在离我很远也很近的地方，开始了另一个旅程。

写于2010年4月11日，暖草原创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