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北海被诊断出“抑郁状态”那一天起,我曾无数次试着与心里的恶魔抗争,即便此时已经发展成为中度抑郁,我也不想放弃。
因为我不想被大家当成异类。
「患病」
这一切来得很突然,也很自然。首先,抑郁状态和抑郁症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因为短时间的抑郁状态可自愈,但我没能撑过来,到后来自我感觉非常痛苦,向亲朋好友倾述、锻炼等方法均无效时,复诊,问话+血检+三张量表,确诊,中度抑郁。
医生告诉我,抑郁症的成因有很多种,也很复杂,很难将我的病因归结于其中某种单一可能,但我知道,我自高中时期便一直处于非常压抑的状态,而且是从表面上很难被外人察觉的自我压抑。
在公开场合,我会笑,我会约朋友早上去吃一碗猪脚粉,我会做出一副很努力的样子,让大家知道“我很好”。独自一人时,我的情绪会失控,会忍不住想哭,会感到你们理解不了的痛苦。
「症状」
失眠、敏感、自我厌恶、负罪感、无意义感。
我这种失眠状态,和你们不一样。我极度渴望高质量的睡眠,却对“睡觉”感到恐惧,每当闭上双眼,脑子里不可控地出现种种画面,然后不停地自责自责再自责,感觉这世上所有的错误都是自己造成的,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水里,窒息感传来,睁开双眼,不敢闭眼,要么熬到身体支撑不住莫名睡着,要么眼睁睁看着窗外的世界越来越亮。
负面情绪上来了,我会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去北岸踢沙,用力地将鞋头戳进沙子里,再猛地把脚向上一甩,任由沙子自由洒在我的身上。我也会去KTV开个小包厢,胡乱点几首歌,将音量调大,不唱歌,抱着膝盖默默坐着,就这么一直让声浪不停地震,震到我胸口隐隐作痛。我也曾在高处幻想着化成追逐天上云彩的飞鸟,想象着眼前景象快速上升的画面。
极其不稳定的情绪以及差劲的精神状态让我记忆力衰退地很快,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间接导致我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经常犯下各种各样的错误,让我遭受更多地责备和冷眼。
我变得非常敏感,路边的落叶、松了的鞋带、被随意丢弃的共享单车、市场里的鱼虾,这些在我看来象征着“逝去”的景象,都有可能触动我的心绪,让我的脑海被“我的存在是否有意义”这类看似哲学实则令人恐惧的问题所萦绕。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解释不了,医生解释不了,心理学家解释不了,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我并不喜欢这么做,可我的大脑却很乐意对我的身体发出这些指令,并且制造出这些情绪。
「理解?」
“我懂。”
这是最亲近之人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安慰,但却是听得最难受的一句,许多次,我都想问Ta:你真的懂吗?可惜,我一次都没问出口,因为我还不想对抑郁症低头,我还要让你们知道“我很好”。
你们可以活得肆无忌惮,我却要一直伪装,因为我的行为举止不同常人,我不敢让这个世界知道我有病,我不想被你们当成精神病,我想做个正常人。
这感觉,就像是明明腿骨已经骨折了,却还要面带微笑继续行走,不然你们就会跟嫌弃“卑脚佬”一样嫌弃我,抛弃我,唾弃我。
对于一名瘸子而言,最好的宽慰不是“我知道你很痛”,而是让他感觉到,你愿意和他并肩一起走,即便瘸子走得很慢,即便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很狼狈。
所以,我最希望听到你们能对我说:我在。
无需太多言语,因为,敏感的抑郁症患者,比正常人更能分辨出这世间的真情实意。
「抗争」
我曾擅自停药,然后被戒断反应折磨不成人形。
为了早日回归到正常人的世界,也为了活得更像个人样,阿普、艾司、思诺思、奥沙西泮、佐匹克隆、草酸艾司西酞普兰等等药物我都遵医嘱吃过,也曾通过口含安 眠 药的方式逼迫自己自行减量,甚至停药(吃过安 眠 药的人都知道,那味道不是一般的难以下咽)。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戒断反应,心情会变得更加烦躁,记忆力也下滑地更严重了,呕吐、心悸等症状更加明显,失眠和嗜睡反复交替循环,生生逼得我再次拿起药片。
有过这段戒断反应,我知错了,开始寻找其他方式缓解自己的症状,比如早期不起作用的运动,比如瑜伽,比如冥想,以及音乐、阅读、旅游等。
烦躁时,到健身房里将自己的精力消磨殆尽;孤单时,戴上耳机与歌手隔空对唱;厌世时,主动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开黑吃鸡;焦虑时,和亲朋好友煲起电话粥。
我知道,有些做法很自私,也很任性,但大家没有赶我走开,而是用行动告诉我:我在。
这就足够了。
渐渐,我开始疯狂地暗示自己——你丫没准还有得救!
我会反反复复地听Beyong的《海阔天空》以及刘欢的《重头再来》,甚至会将那首号称“能将日本自杀率降到最低”《僕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单曲循环一整天。
我会尝试着打起游戏,让自己长期无法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得以聚集,我也会为自己买上几本书,最近买的一本叫《愿你看透世事,内心依然温润》,从快速翻页到一目十行再到逐行推敲,使得自己与自己“安静独处”的时间不断增加,慢慢地习惯这种感觉。
我会和镜子里的自己聊天,尝试着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它的喜怒哀乐,仿佛我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说话,将“自己”与“抑郁症患者”的身份不断区分开来。
「现状」
通过量表的自我诊断,目前我的心理反应应该处于中度抑郁和轻度抑郁之间,而且逐渐向轻度靠近。
厌世情绪已经很淡了,自我否认的次数也降低了,用药量也在医生的指导下逐渐减少了,虽然这个过程依然会出现戒断反应,但我能接受,也愿意忍受。
回过头看看,当时深陷中度抑郁不可自拔的我,其实真的很幸运,因为身边为数不多的、知道我真实情况的亲朋好友都未曾放弃过我,始终伴我左右,即便是我最喜怒无常的时候都没有扔下我这个“卑脚佬”。
(烙荣饼记录于2019年11月1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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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扶着“卑脚佬”一路走来的人,听着这位朋友的讲述,当时的饼哥依旧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但朋友依然坚持讲完,因为他希望,能够通过他的经历告诉其他病友,抑郁症,有得救,可以好,别放弃。PS:饼哥在整理记录时发现,朋友在讲述时不知不觉地将“你们”换成了“大家”,有人注意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