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个月,楼主写了一篇关于凌晨三点北海人的文章,其中我记录了一位带着行囊在麦当劳睡觉的人,当时楼主以为她只是等班车的乘客,但当看到评论才知道原来她是传说中的“麦难民”。当时的文章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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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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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难民】
是指一些由于各种原因而被迫寄居于一些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快餐店内的人士。
近年来,在我国香港、上海、广州等城市都有这种现象,麦当劳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之家。
在这些发达城市的麦难民,大部分麦难民并不是乞丐或者流浪汉,都是工作劳碌、工资低且无力负担房租才逼不得已住在麦当劳。
但是在北海这一个租金低廉,很多工作都包吃包住的小城市,为何也会有麦难民?麦难民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是什么让他们成为了麦难民呢?
今晚,楼主就去到麦当劳,走近麦难民,解开这个迷题。
楼主在晚上12点到达和安的麦当劳,先前还担心会不会遇不上,谁知那位奶奶早已经在“老地方”睡着了,周围的店员和顾客也在各顾各的,没有人去打扰她。
虽然已经凌晨,但店里人气依然火热,有学生情侣,有年轻夫妇,有带着小朋友来的妈妈,一片欢声笑语里,她的身影越发寂寞。
我在前台点了一杯热朱古力,向麦当劳的员工打听关于麦难民的事。
这里的员工已经习惯麦难民的存在,就如同之前网友说的那样,员工不会赶他们走,对他们也很友善,并不是不敢赶他们走,而是一种收留,如果他们需要开水或者纸巾,麦当劳也会无偿提供。作为交换,“难民”们都会主动帮忙打扫卫生,有客人起身走,他们就帮忙把餐盘上的垃圾倒掉。
有一个员工告诉我,其实在麦当劳并不是只有一个“难民”,从她上夜班的这半年来,陆陆续续都有四五个人晚上住在这里,其中甚至有怀孕的女人,但最近不见踪影,不知还会不会再回来。
现在每晚都固定在这里住的只有两个,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
楼主之前都有听闻过麦难民这个词,但从来都没亲眼见过这个群体,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都有点感触。
她靠着麦当劳的墙壁孤独一人,画报里是一只老人的手握着新生婴儿的手,满怀希望和爱的照片,此时看起来却显得更加心酸,不知有谁可以握着她的手,她又能握住谁的手。
老奶奶着装算干净得体,没有臭味。我轻轻唤醒她,她没有抗拒,看我给她买了饮料,她也很开心,很感谢我。
和她交流的过程中我发觉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坐在桌子对面的我都有点听不清,而且经常会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像是喃喃自语。
不知她是经历了什么变得这么畏畏缩缩,看起来有点怕和人交流,我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只能再靠近一点去听她的故事,她愿意说我就听,不愿意透露我也不会强求。
老奶奶今年62岁,南宁人,1979年嫁到北海。
当时她和丈夫公公一起住在屋仔村,家里很小很挤,环境很差,条件艰苦。起初家庭都算过得去,但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自从屋仔村拆迁,83年生了孩子以后,丈夫就性情大变,态度恶劣,公公也经常刁难她,她自知在家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地,97年她选择了离家出走,独自一人生活。
在离家这段时间,她都一直在工作着,靠着微薄的薪水勉强度日。
2000年她去了广州打工,漂泊了十年,2010年11月4日才回来北海(老奶奶的记性特别好,几乎所有人生里的重要日子都记得具体年月日)。
回来北海以后,她在茶楼做清洁工,在快餐店洗碗,有一阵子还找到了海关饭堂的工作,帮人家打扫卫生,当时还包吃包住,日子都不算难过,她甚至还曾经梦想着能够在北海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我租一个单间就够了。"老奶奶说这句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期望的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好景不长,从2011年开始,她的脚突然间患上了病,刚开始不痛,只是痒,但她实在没钱去医院看,只能一直拖着,直至2018年,脚开始生疮,流脓,肿胀,鞋都穿不进去。
以下图片可能会引起不适,
请谨慎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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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都有去私人诊所看,吊了三次针,一次两个多小时,前两次的时候已经有所好转,以为就快康复了,但是脚实在痒得难受,中间她忍不住抓了一下,伤口就又开始流脓,再次恶化,第三次吊针并没有起效果,她也没有钱再继续治疗,只能放弃,一直到现在还没好。
自从得了病以后,她就被解雇了,没有店肯请她,身无分文,沦落街头,
在2018年5月,她成为了麦难民。
她随身背的黑色双肩包就是她的所有家当,里面只是一些衣物。
她没有手机,没有要联系的人,三年前用的老人机坏了,她就干脆扔了。
流浪的日子里,她白天会在市图书馆看电视,或者在大润发吹冷气。
没有饭吃,就在路边问水果店老板,有没有烂掉的水果,可不可以给她吃,晚上夜深了就回到麦当劳,捡别人吃剩的食物来果腹。
她怕自己身上有臭味,但又没地方洗澡,就只能在路边问人要一两块,凑够钱就去招待所开一个房,把所有的衣服都洗干净。
有时候天气不好,衣服干不了,她都会按时把湿衣服收回来,不会麻烦人家。
在路边要钱,大部分的路人都不肯给,当她是骗子一样避之不及,但都有一些好心人肯施舍一点零钱。
我问她为什么不寻求子女、亲戚的帮助。
她告诉我,娘家的亲戚都穷,能干活的都去了外地找工做,她始终是外人,又老又没用,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就算帮得了一时也帮不到一世。
她唯一的儿子,在2013年的中秋节,去了广州打工,做手机批发生意,赚不到什么钱。儿子都有试过问他爸爸要钱救济妈妈,但得到的回应就是大发雷霆,一分钱也没要到。
儿子现在也知道她住在麦当劳,老奶奶没有手机,想找到她就只能来麦当劳。
“我和他一年见两次,今年他都没有回来过,最近一次他来说来看我,是去年5月份了。”
曾经有一次,她在麦当劳睡醒以后有人告诉她:“半夜有一个男人看你,见你在睡觉,他坐了一会就走了。”
那个人就是她在广州打工的儿子。
老奶奶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亲人,逢年过节也没地方去,孤苦伶仃,“我去年春节,清明节都没有事做,没有地方去”。她说出这番话脸上都是心酸和无奈。
看着她的满头白发,我犹豫再三,最终鼓起勇气问她:“你觉得这样丢脸吗?”
她尴尬地笑着,头都快低到地上:“会.......经常有人看我我都会觉得......觉得不好意思.....哎......”
告别之际,我从钱包掏出一百块给她,她吓了一跳,不可置信,随即坚持要留下我的联系方式,日后把这一百块还给我,我表示不必了,推脱了很久她才肯收下,看着她开心的笑容,我心里越发苦涩。
凌晨1点半我告别老奶奶,去到二楼寻找服务员说的第二个“难民”,可惜并没有见到本人,不知今夜ta去了哪里。
我下楼去拿车,刚好看到老奶奶正在倒我先前端来的餐盘,见到其他桌上有垃圾她就走过去收拾。
之前她坐着的时候看不出来她身体状态,当她站起来楼主才真的意识到,她确实是一个已经有点老态龙钟的老人家了。
她走路很慢,肿胀的双脚没办法穿进人字拖,只能踩着后半截,几乎是拖着走的,弯腰驼背,收拾垃圾的也是慢手慢脚,店里的客人都忍不住用好奇的眼光偷瞄她,窃窃私语。
与她交谈完之后我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在玻璃窗外看着她的身影,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朋友,听了我今天的经历以后,朋友脱口而出:
“啊?现在还有这么穷的人啊?”
是啊,现在怎么会还有这么穷的人呢,但事实就是在这个城市里头,还有很多我们无法想象到的社会底层人士在为了活下去而苦苦挣扎。
老奶奶其实是一个很坚强独立的人,她从来都没有依靠家人或者亲戚朋友,离家多年来都是自己养活自己,如果没有得病她现在依然在工作,可惜一家有屋遮雨,不代表家家都有,今天近距离和麦难民交流之后,更加感叹命运弄人。
这是一个敏感而卑微的群体,对普通人来说麦当劳可能是快餐速食,但对那些无法融入这些城市的人来说,麦当劳给了他们最起码的体面。
来到麦当劳的这些人——
不必担心会被驱赶,
不必在公园的长椅上风吹日晒,
不必在众人面前赤裸裸地展示他们的悲惨。
麦当劳挽留了他们的尊严,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但他们的未来又会怎样,没有人知道……
【后续】“麦难民”六旬老太丈夫现身,儿子本人回应,社保局已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