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在网上看到一些所谓“真实格斗”，什么太极大师与散打对手交手，几秒钟“太极大师”就倒地不起，某八卦高手到拳击馆踢馆，几秒钟就被击倒地上，挣扎不起：其他还有武当、咏春、八极、少林等和散打拳击泰拳之类的较量，也遭到秒杀，惨不忍睹。于是很多人就此得出结论，现在的中国的传统武术都是花架子，没有实战的意义。慢悠悠的太极成了全国老太老头健身锻炼的架步，其他传统武术虽有腾挪跳跃，踏地有声，出拳生风，但都是经受不了散打、拳击、泰拳之类的摔打。

我仔细观看这类的实战，能够坚持好几下的，啥太极八卦武当等，出拳踢脚都是面目全非，丝毫没有太极八卦武当的一招一式，都是类似散打拳击摔跤那样，啥白鹤亮翅、野马分鬃、倒卷筒、海底针、双龙出海、老树盘根、观音坐莲……名称好听，但一点都排不上用场，散打对手一拳或一个后鞭脚就解决问题，快如闪电。稍有点蛮力或苦练过的，也只能抱着对方，双方滚在地上，扭作一团，变成了蒙古摔跤。

看得多了，就看出其中端倪。我爷爷喜欢习练咏春，看到咏春与散打、拳击、泰拳的实战，自然而然就为咏春鼓劲，满心希望获胜，但往往事与愿违，不是被打倒，就是落荒而走，令人丧气，也有点怀疑起咏春等的实战意义，总觉得不是味道；不过转念一想，又觉释然。心想，谁赋予这名选手代表咏春拳出战？何况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对方“秒杀”了，于是就宣布咏春拳输了，这是演的哪出戏？咏春的“摊掌”“膀手”“杀颈手”“标指”“寸劲”等凌厉动作一点没派上用场，只是几个遮挡性动作，条件反射，谁都会。怎么就据此判定咏春拳输了呢？

我记得在公园里习练咏春时，有一个散打爱好者就曾经想拜爷爷为师。我也亲眼见识过他的“散打”，习练起来，确实虎虎生风。我奇怪说，你的散打也够厉害了，还学咏春干啥？“我想学近身贴打、寸劲……”可见，这位散打爱好者也并不排除咏春或蔑视咏春，而是采取“取长补短”的谦虚态度，确实难能可贵。由此我忽然想到，如果咏春拳和散打对抗过程中，对手也运用了咏春拳某些招式某些拳法脚法，哪又怎么解析呢？我认为，有用就实用。

在实战中，你哪一招制胜，那一招就用上了，就有用。平时练习套路，滚瓜烂熟，得心应手，但一到实战，还是输了，不能都归咎某家拳法。正如“空手夺刃”，你手中的刀被对方夺了，不是你的刀不锋利，而是你技术不如人。现在全世界都练太极拳，你随便找几个上擂台跟散打对抗，三拳两脚把对方打倒了，于是宣布太极拳是花拳绣腿，谁也不会心甘情愿。

传统武术，是古代冷兵器时代的产物，一招一式都是置人死地，比现在的散打之类更要命。比如什么“点穴术”，“杀颈手”“锁喉”“杀手锏”“回马枪”……小时候听过许多传说：一小伙深山拜师学武，师傅叫他拔墙上一枚铁钉，天天拔，拔出后再学其他。好不容易拔出来，又叫他拨平一 摞摞草纸，天天如此，不厌其烦。学了三年，不堪折腾，不辞而别。回到家里，见儿子已会走路，鼻涕还流着，就亲热抱着，用手给儿子擤鼻涕，只听孩子哇一声大哭，一看，儿子鼻子被他擤掉了。后来村里来了贼寇，他一马当先，几十大汉团团围住他，他左拨右拨，就像在山上练拨草纸那样。贼寇纷纷仰天翻到在地，骨碌碌滚三丈远。见势头不妙，一声呼喊，逃得无影无踪。

这些一招制敌的功夫，虽有夸张成分，但确实是这回事。老舍的《夺魂枪》对五虎夺魂枪的镖局沙子龙的武功的渲染，虽不是采取大刀阔斧淋漓尽致的描绘，而是采取侧面烘托的手法，让读者从另一个层面更深刻领略沙子龙的盖世武功威力，“脚踢天下好汉，拳打五路英雄”，不是夸下的海口，浪有虚名，而是确有其真本事。老舍这篇著名短篇小说的最后，并没有人们熟知的擂台比武的场面，但读者猜测还是沙子龙胜券在握。先是沙子龙的徒弟出场，功夫了得。接着是孙老者的出场，三下两下就让沙子龙的徒弟败下来，这样铺垫衬托，无非就是突出沙子龙“五虎夺魂枪”的神秘和天下无敌。令读者有点失望是，沙子龙并不是气势汹汹应战，而是偃旗息鼓，客客气气送走了来挑战的孙老者。原因是什么，这正是这篇小说深刻之处。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沙子龙清醒认识到，武术多厉害，都抵不过洋枪大炮了，练武还有何用？

从冷兵器到现代武器，实质都是遵循着一招制敌的原则而发展过来的。一拳一脚一个手指头一刀一剑一夺魂枪就置对手于死地，随着科学技术发展，最后研究出枪支，其实就是绝顶的一招制敌的发明，从古到今，啥武林高手都敌不过一颗子弹，不懂武功手无抓鸡之力的人一枪就置对方于死地，就是沙子龙这样的武术高手也难逃此劫了。这样的道理谁也懂得，没有谁提出过如此的比赛：武术PK真枪实弹。

现在虽然没有上演赤手空拳和枪支的对抗，但时不时仍然有类似的镜头，在生死攸关的绝地之间，空手夺枪也成为可能。人们更多是从网络上看到一些不明真相，不晓背景的所谓“比武”，似乎都是为了证明一个事实：所有的中国传统武术都打不过散打（还有拳击、泰拳、跆拳道等）。问题是擂台上出现的对手，都是对比悬殊，要不年龄的差别，要不是体重差别，要不是体力的差别，要不是规则的差别。有这样一个笑话：马和牛赛跑，结果肯定是马赢了。但不能以此证明牛无能，而是安排赛事的人无知。

譬如前段时间，一位习练20年咏春的拳师，名叫杨成章，与一名60公斤的全国散打冠军曹亚光实战交手，几个回合，就被曹亚光一个鞭脚，踢断了几条肋骨，败下阵来。虽然如此不堪一击，但杨成章还是打了几下咏春的“连环拳”，算是有点咏春拳的影子。2017年4月27日，在成都举行的所谓太极高手魏雷约战散打选手徐晓东，不出几秒钟，魏雷就被击倒地上，还被徐晓东骑身补拳，头穿额破，鼻孔流血。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自我圆场的魏雷说穿的鞋子不适应地板，但不见要求再战。事后引发武林界地震般的相互挑战约战，但皆是雷声大雨点小，不见动静。其实人们对此兴趣不大，对传统武术能够打赢散打之类的现代搏击术的希望也不大。

纵观这么多的约战实战擂台赛，除了杨成章打了几下咏春“连环拳”之外，其他各种场合进行的比赛交手，我从来都没有看过哪一个太极高手，哪个武当高手，哪个八卦高手，哪个螳螂高手，哪个形意高手，哪个……使出几招本家的拳法掌法脚法之类，都是像散打选手那样，你一拳我一脚，最后抱作一团，滚在地上。看着看着，有时会胡思乱想，如果他们中有一个突然使出了醉拳，哪多有意思呢！一付醉醺醺的样子，软中带硬，硬中软，七歪八倒，来无踪，去无影，……任你对手多重的直拳，勾拳，组合拳等皆不在话下，就像打在一团棉花上面。

但事实是冷酷的，风行全国以至全球的太极拳之类的传统功夫，真的不是散打的对手。拿上面提到的雷公太极掌门人魏雷来说，41岁他的一出场，我就替他捏把汗，一套宽松对襟的白色太极服，也难裹他肥硕颟顸的五短身躯，大腹便便，行动不敏。对手虽然比他少2岁，但在体育竞技中，一岁也大有差别，徐晓东一上场，就显得轻松自信，鹿儿般欢跳。

许多人却不以为然，等着奇迹的发生。就像武侠小说里描绘的功夫高手那样，我记起一则传奇。平时村里一个矮小干巴巴的小老头，从外乡迁来，老实巴交，行动迟缓，任人欺负，从不吭声。后来某天晚上，风高夜黑，来了一伙强盗，打家劫舍，全村人关门闭户，不敢吭声。当抢到小老头家时，小老头突然大显身手，三拳两脚，打得盗贼人仰马翻，狼狈逃窜。以后村民对他刮目相看，奉为神明。

这是先抑后扬的写法，观众也知道魏雷的肥壮，似乎也难以挪动身躯，但个个都想象魏雷一交手，就出现类似小老头那样的骤变，三拳两脚就把不可一世的散打选手徐晓东打翻地上。当然，结局出乎意料之外也是出乎意料之中，因为现实不是武侠小说。平时我们司空见惯的太极拳，无非就是公园里老头老太慢吞吞的动作，那些太极高手不屑一顾，显得非常自信又非常自负地说：“真正的太极不是这样的。”许多人也看过电影太极张三丰，也知道太极“真的不是这样的”。任何一种功夫，如果平时真的是“这样”的苦练，谁都知道其“四两拨千斤”威力。但如果平时就这样慢吞吞的“苦练”，真正实战，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对手疾风暴雨雷霆万钧的猛攻呢？

我未领略过太极实战的苦练，但我坚信古代的实战太极拳，平时的习练一定同现在的散打那样苦练的，也会踢打沙包，木桩、石柱；也会摸爬滚打，夏练三伏，冬练数九：也会出拳如闪电，踢脚似蛟龙，轻功硬功皆不在话下，坐如钟，行如风，数不清的对抗摔打，想不到的应接从容；也有过断手断脚伤筋动骨痛苦，头穿额破口鼻流血的惨样。哪像现在在公园里，广场上，穿着丝绸宽松飘逸的红色或黄色或白色的全套太极服的老头老太，练了半天还不见一滴汗的太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