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 师 碧 影 读中学的时侯,正是文化大革命的疯狂岁月,学校里的老师们,都有各自的磨难和委屈。
我的语文老师伍碧影,原是中山大学历史系的讲师,在“文革”中被揪斗打倒之后,遭受层层贬斥,最后被安置到合浦沙田公社,和其他四位刚摘帽的老师一起,在废弃的海神庙中办起了沙田有史以来的第一家中学——沙田中学,我1968年进入沙田中学读书时,全校只有两个班,初二班约三十人,初一班四十五人,我在初一班
。
那时侯,上课多是读语录,学社论,讲政治挂帅。加上当时升学不是由考试确定的,而是由贫下中农推荐的,成绩可有可无,无足轻重,而课堂上的知识课程也都有白专之嫌,因此,难以吸引同学们去安心学习,专心听课。学生上课时搞些小动作是习惯性的,既是为了消磨课堂时间,也是为了抵消那千篇一律说教的沉闷。
有一天,我上自习课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写下了“莫谈国事”四个字。碰巧,被走过来的伍碧影老师看见了,她用手指点了点我的书本,示意我要专心看书做作业,却没有批评我,我也没有在意,以为此事没什么了不起的,也许不值得一提。
下课了,当我急匆匆的冲出教室要赶回家时,伍老师在教室外叫住了我,把我带到了她的宿舍。由于学校刚创办,没有办公室,老师的宿舍也是备课、办公的地方。伍老师让我坐下来后,轻声地问:“你知道‘莫谈国事’是怎样一回事吗?”我茫然地摇摇头,因为这四个字是我刚从一部什么电影的镜头中看到的,感到有趣,便记了下来,偶尔写一写来玩罢了。老师见我茫然无所知的样子,便耐心地告诉我,这是抗日战争时期,一些城市的茶楼或公众活动的地方,为了避嫌日寇汉奸伪政府的政治迫害,用张贴“莫谈国事”的方式提醒人们祸从口出,是对缺乏言论自由的尖刻讽刺。伍老师对我说:“这些字你可不能随便写啊,现在是文化大革命。毛主席号召大家要关心国家大事,你却在桌上写‘莫谈国事’容易被别人误解的呀,以后多注意呢”!
回到家里,我把伍老师的“大惊小怪”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大惊失色,连声称幸:“儿子啊,今天要不是伍老师,你可是要闯大祸哟!”
要知道,在文化大革命中,因一句话或几个字而获罪的现行“反革命案件”触目皆是。伍老师的用心,母亲的惊心必然的。只是我年少不知政治斗争的凶险,而差点不经心的惹出祸灾罢了。
经过这次“事件”之后,伍老师对我要求更严格了,几天后,她又把我叫到她的宿舍兼办公室,拿出一本《毛泽东选集》对我说,在《毛泽东选集》的注释中,有许多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历史资料和线索,用心去看,就会学到许多课本上没有的知识。开始时,我还以为伍老师给为我补政治课,但是,用心看下去之后,才知道里面果然有丰富的历史知识,而这些知识在当时公开发行的其它书刊和课本或报纸中,都无法看到的。
在伍老师的耐心指导下,我详细地看完了四卷<毛泽东选集>的注释之后,伍老师又拿出了《鲁迅书信杂文选》上下册给我,她依然是要求我尽量详细地熟读里面的注释,努力去理解其中的意思。就这样,我从这些注释中不但学到了广泛的知识。
当年并不知老师的良苦用心,现在忆起,顿悟她此番授业解惑传道的巧妙施教,为人师表,精诚育材。吾师碧影,终身之师!